昔日的家属大院如今已经不剩下多少人了，十五年过去，警察局的家属楼已经换到了新的小区，这里的住户基本都是一些不愿意搬家的老人，或者因为房价而买下来的到北城打工的外地人。

  原来的小区大门倒是修缮了一番，从一个小小的岗亭变成了自动门，门口设置了门禁和保安室，安全性提高了不少。

  “你们是来找人的吗？”保安看着两个美丽的年轻人走来，奇怪地问道。如果是这里的住户，她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们也不像是要拿门禁卡的样子。

  ”不，我们就住在这。”年轻男子笑着回答，但是保安觉得他这笑虽然好看却有点别的意味在，她将这看作是想要糊弄她的一种信号。

  “你俩找的是哪户人家，别怕麻烦，直接在这里登记一下就行，不然我也不会给你们开门的。”保安显然是将他们当作了不想登记的怕麻烦的人，“这也是我的职责，你们也配合一下。”很多人就是看重这里曾经是警察家属院，而且还有警察住在这才买的这里的房子，自己可不能掉链子，万一真出什么事儿就麻烦了。

  “大姐，我们真是这个小区的。”这次是女孩子出面。

  保安大姐有些不满了，好声好气地和他们说话怎么就不听劝的，看着两个人不像是坏人啊，难不成真是故意来踩点的？她的警惕性一下子升高了，手里的对讲机不着痕迹地按了一下。

  宋越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觉得情有可原，自己许久不曾回来，这里的人当然不认识自己。

  “你们说自己住在这，哪栋楼？哪个单元门牌号，能说出来吗？”保安大姐严肃地问。

  没等宋越开口，就听见身边的傅晶说道：“7栋11单元502。”

  宋越惊讶地看她，“你记得这么清楚？”没等傅晶回答，一旁的保安却厉声问道：“自己家的门牌号记清楚不是应该的吗，怎么你老公还这么惊讶？你们到底干什么的？！”宋越听了这话挑了挑眉。

  傅晶笑着回答道：“大姐您查查这里的住户是谁不就知道了吗？”说着，她拿出了自己身份证。

  保安将信将疑地接过了身份证，将对讲机拿了起来，和另一边的人比对着业主的信息。

  半晌，保安将傅晶的身份证递了过来，有些尴尬地说：“没想到您真是这个房子的业主，不好意思啊！”

  傅晶摇了摇头，“大姐您这是说得什么话？我还得感谢您呢，有您这么负责，我们这些业主不知道省了多少事，您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保安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的，只能笑了笑，随后说道：“你们可能老长时间不回来，门禁卡没了，那儿！”她指了下旁边几家商户中间的一扇大门，“那是物业的办公室，去那可以办。我先给你们开门。”

  傅晶笑着点头：“多谢您了，大姐。”

  转身刚想要拉着宋越进小区，就看见了他奇异的表情。

  傅晶没有作声，只是笑着冲着保安点头，带着宋越走了进去。

  “老婆，你怎么成为我们家的业主了？”宋越笑着问道，但确实觉得有些好奇，他记得这房子当年的名字应该是程老师。

  傅晶简直不知该怎么回答，宋越这句话简直太奇怪了，矛盾得很。那她是怼他那句“老婆”呢？还是要回答他的问题呢？想了想，决定还是回答问题吧。

  “其实也算是赶巧了，我回来给他们上坟的时候恰好听说了家属楼搬迁的事儿，有一部分人选择卖房子，我就想着有没有你家附近的房子，买一个算是个念想。但是竟然有人联系我要卖你们家的房子，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可是他的手续又都没有问题，我就买下来了，但是后来也没有回来过。现在想来，应该是舅舅……”程若筠故意将这个房子低价卖给她，可能是想着如果她回到北城发展，这里可以成为她的一处资产，而且她也会好好照顾这里。

  宋越点了点头，“没关系，就算你不买，这房子也有你一份，婚后共同财产嘛！”

  傅晶瞪了他一眼，“想什么美事呢？这是我全款买的房子，怎么说也是婚前财产。”

  宋越笑着看她，“这么说你答应和我结婚了？”

  傅晶斜眼看他，“你就这么求婚？”她想了想，“我再考虑考虑吧！”

  两个人说笑着走过一栋栋楼房，最终停在了两人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房门前。

  宋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看着房门上的灰尘久久不语。

  傅晶将钥匙递给了他，宋越接过钥匙却没有开门，而是看着手中的东西出神，过了会儿，他转头看着傅晶对他鼓励地微笑，才深吸了一口气，将门打开。

  仿佛是走进了一间任意门，通过这里，他好像穿越了十五年的时光，回到了曾经的家。客厅内的摆设没有任何不同，宋越上前将盖好的防尘布拿下，沙发上还铺着妈妈喜欢的垫子，一旁的茶几上面压着的还是自己小时候的成绩单。

  打开爸妈的房间，里面同样盖好了防尘布，但大致看得出来摆设没有变化。宋越又慢慢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打开后，拉下防尘布，眼前还是自己那张架子床，一旁的书柜上满满当当的放着自己喜欢的漫画书和需要的教辅材料，由于长时间不擦，外面的玻璃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室内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有一个地方。宋越看向了本来挂着油画的墙壁，那里下方本来是一个收纳的柜子，当年爸爸出事后油画就被妈妈拿了下来，转而换上了爸爸的相片，柜子上也摆上了香烛，后来，爸爸的旁边被自己放上了妈妈的照片。但是那里现在却空了下来。

  傅晶将行李先放在了一旁，转身见他望着空白的墙壁出神，这才走上前说道：“我买下来这间房子后，只是每年来到这里打扫一下，其他什么都没有改变。叔叔阿姨的相片我给收起来了，不然长时间不擦，上面会有灰的。”傅晶打开下方的柜子，那里规规整整地放着那两张温柔的笑脸。

  宋越看着他们久久不语，过了会儿，才从里面拿了出来，将他们端正地摆在了墙上。

  他叹了口气，看着旁边担心的傅晶浅浅地笑了笑，“还是晶晶想得周到，不然上面都是灰，程老师肯定会抓狂。”

  傅晶见他精神好一点了也笑了起来，“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从下飞机到现在，他们还没吃过东西呢，肚子里只有早上那点食。

  宋越也点了点头，“顺便也要买些日用品。”房子许久没有人，如果这段时间要在这里住下去的话，肯定要好好打扫一下，还要买些厨房的调料什么的。

  “我还想吃零食。”傅晶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自从住院之后，她就没再吃过零食了，之前她对于这些是完全不感兴趣的，现在好长时间吃不到反而想的不行，可惜宋越看得紧，怕影响伤口，不让她吃那些东西。

  宋越无奈地看着她，“一点点。”

  傅晶急忙点头。

  两人牵着手走出了家门，刚刚关上门，就听见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是……小越吗？”

  宋越惊讶地转头，怎么会有人知道他？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震惊地看着门口的年轻人，简直不敢相信，“小越！”

  “杨奶奶……”宋越也呆呆地说道。

  傅晶认出了这位老奶奶，就是当年告诉自己宋家人已经搬家的那位邻居家的奶奶。十多年过去，没想到她还住在这里。

  一老一少又是开心又是不敢相信地叙旧，还是杨奶奶看见一旁含笑的傅晶才说道：“这是你的爱人吧？真是个俊俏的丫头。”

  “奶奶，您不记得我了吗？“傅晶笑着说：“当年我来这里，有见过您的。”

  杨奶奶疑惑地看向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是那个一直敲门的丫头？”

  傅晶点点头，杨奶奶这才感叹地说：“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们走在了一起。太好了……太好了……”说着说着，她的眼泪竟然流了下来。

  “奶奶，快别哭呀，我们见面这是好事。”宋越急忙抱了抱她，温柔地安慰这位从他小时候就关爱有加的老人。

  “好事！好事！”杨奶奶擦了擦眼泪，“我去买菜！晚上来奶奶家吃饭！”宋越和傅晶急忙拉住了她，“奶奶，今天就先不了，这两天我们暂时不走，我们请您吃饭！”

  杨奶奶笑了笑，“好！奶奶等着你们。”她看了眼郎才女貌的两人点点头：“去吧，玩去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傅晶和宋越哭笑不得地看着奶奶打趣的样子。

  走在小区外的街上，宋越回忆着许多年前的样子，给傅晶一一指着自己在什么地方打过篮球，在哪里吃过饭，又是在哪帮妈妈买东西……

  透过依稀的影子，再加上宋越的回忆，傅晶从记忆中渐渐拼凑出一个小小少年在这里慢慢长大的故事。

  “这里！”宋越指着一个烧烤店，“程老师总是看着我不让我来吃烧烤，结果有一天晚上我发现他们两个偷偷买了烧烤回去吃夜宵，还特意不叫我。”

  傅晶惊讶地看他：“胡说，程老师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在她心里，程老师一直都是温婉优雅的代名词，怎么会瞒着孩子两个人自己吃烧烤。

  “真的！”宋越瞪大了眼睛，“你对程老师的滤镜比我这亲儿子都大。”

  傅晶还是不怎么相信，但是冥冥中又觉得程老师做出这种事也不意外，当年和自己相处时，她就觉得程老师不像个阿姨，倒像个同龄的姐姐。

  宋越语气中虽然带着一丝埋怨，但看着小店的眼神却很温暖，傅晶也转身看向了它，“我们去吃烧烤吧！”她的声音轻快。

  宋越惊讶地看向傅晶，见她已经开始探头探脑地看向店里了，温柔地笑了：“好吧，那你晚上还要吃宵夜吗？”现在还不到晚上，只是下午而已。

  “当然！”傅晶转身瞪大了眼睛，“你说等下要买零食的，你不会诓我吧？”

  宋越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不会的，走吧。”

  两人进店后找了一个偏僻的小隔间坐了下来。宋越四处看了看，和以前相比，店里的格局改变了不少，也扩大了很多，但老板倒是没有变，只不过多了很多帮工。

  下午人还不是很多，很快，东西就拿了上来，是老板亲自端来的，顺便还送来了几份小菜。

  傅晶惊讶地说：“老板，这不是我们点的。”

  老板点了点头，“对啊，赠送的，”他看了眼正帮着傅晶擦拭碗筷的宋越说道：“这不是宋警官的儿子吗？”

  宋越愣在了那里，他转头看向老板讶异地问：“您认识我？”

  老板笑着点头：“你以前总和你爸来这的，你妈妈也总在我这吃早餐。”他们以前店面小，早上还提供早餐，基本只有附近警察大院的家属来。

  宋越点点头，“没想到……您还记得……”

  老板的笑意淡了，“都这么多年了，老朋友了。”他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你们好好吃，我先去忙了。”说完，转身回了后厨。

  宋越有些怔愣地坐在那里，傅晶见他这样笑眯眯地问：“是不是很开心？”

  宋越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嗯，很开心。”他郑重地说。

  本来以为，北城除了爸爸妈妈以外没有什么好让他牵挂的了，但事情好像和他想得不一样。

  不变的房间、慈祥的邻居、熟悉的街道、父母的朋友……也许还有许许多多从前被他忽视的东西在北城这个他许久不曾回来的故乡存在着。

  总有人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但如今看来，就算肉体已经消亡，那些一起的经历，品尝过的烟火人间才是一个灵魂存在过的证明。

  宋越拿起眼前的烤串，轻轻咬了一口，嗯，连味道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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