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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夜宴(上)


帝后储君一家三口同时来为一个被俘赎回的老将接风,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若说卿言此举是堵了宵小之辈的口,那么隆庆帝此举就是将宁家推到了风口浪尖!想到这儿,卿言在心里狠狠地皱了皱眉头,过犹不及的道理,父皇不可能不知道,他这是故意!

  帝后不是卿言,理所当然的在主位坐下,卿言坐在皇后身侧。寒暄了几句宁老将军的身体后,隆庆帝不露声色的开始转到今天的正题。

  “当年清峡关一役若不是陡生变故,老将军也不至于在秋戎受辱十年,如今老将军归来,朕心甚慰。”隆庆帝欣然道。

  “罪臣惶恐。”老将军赶紧离座在隆庆帝面前跪下。

  败军之将,本应一死以明志,他不仅没死还被俘十年,如今若不是主子开恩将他赎回,他就只能继续在秋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隆庆帝的一席话明褒暗贬,再加上昨日亲迎的殊荣,宁老将军也明白了隆庆帝的想法。

  不仅宁老将军知晓,在场的还有人也知晓皇帝陛下的用意。卿言面上不便露出情绪,可心里却一阵翻滚,隆庆帝这是要逼着宁家军和钟家鱼死网破,否则宁老将军的名声,乃至整个宁家军的名声,没有他这个皇帝护着,遗臭万年也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

  还是那句话,败军之将,皇帝说他败了那才是真败。

  “爱卿快快请起。”隆庆帝不疾不徐的道,嘴角留笑。

  宁老将军坐回原位,面上却不似他刚刚说的惶恐,而是深深地拧了拧眉,一闪而过后,又恢复了恭敬的姿态。

  “爱卿忠君爱国,乃将之典范,朕失而复得,幸甚。此前以为爱卿故去,所追封之宁国公头衔,明日朕要亲自颁旨授爵。”

  “臣,谢主隆恩。”宁老将军又跪倒在隆庆帝面前,这一次他的自称不再是罪臣,而是臣。

  老将军这是应了隆庆帝的要求,打算与钟家死磕到底了吗?

  卿言顿觉隆庆帝够聪明、够狠毒、够心机,也够……无耻。

  父皇其实是知道的,当年清峡关一役的变故与钟家嫡二小姐的儿子黄定大有关联。

  又寒暄了几句,隆庆帝下旨今晚在宫中设宴,正式为老将军接风洗尘。

  今晚,隆庆帝要借宴会为宁老将军正名,当然,顺便挑起钟家对宁家军的不满,宁老将军就是不想被隆庆帝当枪使,也没有机会护着宁家军全身而退了。

  “朕看卿言气色不错,今晚的宫宴就由你全权负责,你是宁家的媳妇,此当尽孝了。”隆庆帝偏过头望着卿言,似是下令实则用眼神询问。

  这种眼神卿言熟悉,隆庆帝这是在教她,教她什么叫权谋,什么叫皇家无情。

  “儿臣遵旨。”卿言点头,既是应了皇令,又表示她受教了。

  一切都如是进行,隆庆帝十分满意也不多留,携皇后离去,还不忘将卿言一起带走。

  一路送皇后回寝宫,隆庆帝打发卿言自行离去,自己留了下来,而皇后关切的询问了卿言的状况后才不舍的让卿言离开,让卿言感觉很是温暖。

  自成贵妃青灯古佛后,隆庆帝对皇后越显情深了,原本除了初一十五每月最多在皇后宫里留宿三天,现在几乎成了夜夜必宿,不仅如此,还晚膳必传皇后陪同。卿言掰着指头数了数,这十来天的时间,隆庆帝只在洛妃处歇过一夜。皇后每日早送晚迎,与隆庆帝俨然夫妻恩爱异常,如此隆宠下,皇后明艳得像年轻了十岁。

  帝后有情不假,若说情深也不假,否则以上官皇后娴静不争的性子,在这后宫也不可能生出一个皇长子和一个皇长女来,上官皇后虽是隆庆帝的发妻,却不是第一个女人,在上官皇后进门之前,隆庆帝还是皇子,已有一个侧妃两个侍妾,所以,皇后能诞下长子,这足以证明隆庆帝对上官皇后的保护和喜爱。

  听说,隆庆帝与上官皇后算是半个青梅竹马。

  卿言想着想着,眉眼里全是笑,母后这算是得偿所愿了,不论隆庆帝这么做的用意为何,母后眼下总归是幸福的。

  没有回宣华宫,卿言打算亲自操办今晚的洗尘宴。径直行到礼部,礼部尚书王启辰和左侍郎刘毓彬均不在,卿言遂找来礼部右侍郎杨昌翰说明自己的来意,杨侍郎立即表示马上去办,可卿言却只要他提供做事的人,一切安排她要亲自动手。

  宁家军与钟家这一斗,表面上是两家为了黄定一事,可真正斗起来,钟家身后的蔺郡王又岂会坐视?蔺郡王当年可是被父皇逼出皇城的,非奉诏不得入京,蔺八郡在大齐北部苦寒之地,蔺郡王怕是早就待不下去了。

  蔺郡王是先皇第四子,隆庆帝登基第二日就削了他的亲王爵位,改封郡王,发配到蔺八郡去了。若不是最近蔺郡王不安分,隆庆帝也不至于把宁老将军推出来当引。

  蔺郡王和晋王是同一个母妃所生,这才是最让卿言觉得不省心的。

  将洗尘宴仔细安排妥当,卿言回到宣华宫,恰巧在门口遇到宁远,便随他一起进去。

  坠儿很识趣的遣退所有人,自己也没跟进去。

  一进寝殿的范围,宁远就将卿言的手牢牢的握在掌中。

  虽说经过一番动作,宣华宫的眼线已经被清除了大半,寝殿采仪殿的范围内除了自储幽阁带过来的老人,已无人能靠近,可宁远此举还是超乎卿言意料,这个呆子很少做出逾越的举动,今天这是怎么啦?

  不过,在看到宁远眉头深锁时,卿言已然心中明了。

  想必宁远是去过一趟天语殿了。

  今夜,隆庆帝如此高调的安排洗尘宴,无非是想让宁家军成为众矢之的,而首当其冲发难的定是钟家。宁远虽是侧驸马,在外人看来却是不受宠的一个,宁老将军刚刚回京,根基未稳,而官场上,武官始终不是文官的对手,再加上钟家为极力掩饰当年的失误必定也会先下手为强。

  洗尘宴后,宁家军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别担心,有老将军在,宁家军不会有事。”能在秋戎为质十年全身而退,卿言相信宁老将军的手段定不比那些文官们差。“况且,还有我。”

  卿言的最后一句话,让宁远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言儿,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宁远放开手,把卿言搂进怀里,“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窝在宁远怀里,卿言淡淡地苦笑:宁远,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若是真斗起来,以我的身份,绝不可能置身事外,我自己也不允许!

  这些话卿言只敢在心里说,生怕引来宁远更深的自责,这个呆子从来都是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自己身后,孰不知,他的言儿需要长大,也已经长大了。

  既然不可避免,那么,与其躲躲闪闪不如正面迎敌,从来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有你在,我不怕。”卿言伸手环住宁远精壮的腰身,狠狠地把他贴近自己,“说好一路相伴,你若食言离弃我,上穷碧落下尽黄泉,我也不放过你。”

  看似瘦小柔弱,实则还是挺有力气的,宁远被她这么一使劲,身上的伤口有些疼,心里却溢满深情。

  “好,我们一起。”即使你离开,我也不会弃你而去。

  洗尘宴在奉天殿举行。

  奉天殿,好吧,若是用殊荣二字来形容,恐怕都有违父皇的本意了。卿言可以想象接到邀请的各位爱卿们,当时该是何等的惊讶。其实,父皇示意洗尘宴的规模时,卿言就已经惊讶了。

  父皇这是多想让钟家死啊,用了这么大手笔!

  夜幕随着文武百官的入席渐渐降临在这宏伟的政殿,与以往的肃穆不同,今日倒是显得有几分刻意的放松,卿言故意让礼部多放了十几盏宫灯,宫灯的颜色或白或黄或蓝,位置也杂乱无章。卿言事先已经交代所有的宫婢,按照她指定的位置给各位大人引座,当然,卿言不会忘记官阶与座位的关系。

  钟家和晋王分别被卿言安排在蓝色和白色的宫灯下,且宫灯数量比其他人周围都要多。

  今晚的主角宁老将军,则被卿言安排在柔和的黄色的宫灯下,离帝座很近。

  很好,今天的配角有些显眼,仅仅只是灯光而已,让众人只觉显眼得不是那么突兀和……刻意。

  众卿皆入座后,帝后携长公主,长公主携侧驸马,仪态万方的入殿。

  今晚,卿言特意让宁远换了一身乳清色的锦衫,玲珑的苏州织绣衬得锦衫分外优雅,墨黑的长发也用银冠束成了公子髻,连腰带都是十分讲究的同色系。这一身光华恰到好处的遮盖了他露骨的英武,尽显儒雅。

  与晋王一身明朗的暗黄盘龙袍相比,今晚的宁远内敛有余英气不足,一点也不咄咄逼人。

  再看看宁老将军,果然是一身老成持重的深褐色,放在这堆五颜六色的人群里,真的很不打眼。

  国公持重,世子内敛,至少表面上没人能挑出毛病来。

  帝后储君三人坐定,众卿齐齐跪拜,这是官宴,礼不能废。

  “众爱卿平身。”隆庆帝示恩,“来,众卿家举杯,为宁老将军接风洗尘。”隆庆帝端起酒杯,卿言率先垂范,众人皆起立。

  “老将军为国受辱,在秋戎为质十年,今日得以回归故土,是我大齐之荣,亦是我大齐之福。”卿言举杯,余光瞟了一眼隆庆帝,故意扬声道。

  一句话,被俘之将成了维系两国邦交的人质。

  隆庆帝转头看着卿言,眉眼中没有赞同,却也不露反对的神色,卿言心下了然。这是要让她去当众矢之的,因着她有这个立场,即使偏颇也在情理之中,护着自己的公公,谁也不能说什么。

  “臣,有愧。”宁老将军站起身来举杯示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侍宠,不张扬,不卑怯,受之心安理得。

  卿言心中一松,看来宁老将军是明白她的用意了。

  众人观望,待卿言带头,亦满饮杯中酒。

  这洗尘宴的东家本应是隆庆帝,不过,既然隆庆帝恣意放纵她这样喧宾夺主,卿言也就不再顾忌什么了。

  台下舞姬妖娆,吸引了席上大多数人的目光,男人果然对美女没有抵抗力,且看有几位已经呈目不转睛欲流口水之势了。

  那,宁远呢?宁远也是男人。

  卿言生了个小心思。

  转头看坐在宁老将军身旁的宁远,卿言发现宁远眼中澄澈,显然对舞姬新排的霓裳羽衣舞很是欣赏。卿言也不知怎的对宁远竟如此患得患失。

  许是卿言的太过关注让宁远察觉,宁远也转头看她,目光温润清暖得让卿言心颤。

  一舞完毕,众舞姬退下,卿言眼见黄定那个纨绔对着领舞的舞姬行注目礼直至她退场。

  色字头上一把刀,钟家嫡二小姐难道就没有教过这个儿子?

  右侧座下的台院侍御史钟良意,此时似乎也注意到了黄定这轻浮的行径,眉头不自然的轻皱。

  钟良意是黄定的大舅父,听说黄定从小由他教导,最怕就是他。

  御史言官最是刚正不阿,钟良意更是个中翘楚,所以,与钟家最格格不入也是他。

  卿言一直都想不通,钟良意为何会教出这么一个纨绔,还是他根本就不屑教他,让他放任自流自生自灭?

  反正无论是那种,今晚以后黄定都别想全身而退。

  卿言趁着舞姬退场的空当,朗声道,“昨日,云韶坊的首席舞倌花繁公子新编了一支舞,我看着觉得不错,就命他在今日的宴席上献上,正好请众位爱卿鉴赏鉴赏,看他跳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我是该赏呢,还是该罚。”

  很明显的这话中有话,众人听了,表情丰富不一。

  “能入得了皇儿的眼,朕也想看看了。”隆庆帝倒是表示了兴趣。

  卿言一拍手,众舞倌纷纷上场,铿锵有力的音乐随之响起,花繁身着戎装英姿飒爽的登场。

  舞倌们劲装甲胄威风凛凛,颇有宁家军的气势,而花繁也把当年宁老将军的风姿演绎得淋漓尽致。羽扇纶巾运筹帷幄志在决胜千里,而一马当先冲锋陷阵亦不在话下,有儒将难掩的威武之势。

  舞跳到这会儿大家心中皆有所悟。

  当年在清峡关,战事一度陷入焦灼,眼看即将进入雪季。大齐战士久居温暖之地,不若秋戎铁骑耐寒,宁老将军欲速战速决,偏偏秋戎占据清峡关天险,我军久攻不破。这次史无前例的长途奔袭,耗费国力巨大,秋戎亦被逼入绝境,若是不能一鼓作气将其打败,此良机一失,恐怕又要再等十年了。宁老将军思虑了几天几夜决定自任先锋,从之前探到的一条小路偷袭秋戎主营,只要偷袭成功,清峡关必破。部署好所有兵力,宁老将军连夜出发,可千算万算却漏算了黄定。

  宁老将军奇袭成功,按部署我军主力本应立即全力攻打清峡关,里应外合一举拿下秋戎,可在此紧要关头,后方粮草囤积地竟突降大火,幸而及早发现,守将田敬是宁老将军心腹,火势很快被打住,我军粮草并未受损多少。可右翼主帅黄定却在得知粮草被烧后率部奔走救火,使我军战斗力大打折扣,秋戎从右翼突破,守住清峡关,宁老将军陷入重重包围被俘。而后军中更是传言宁老将军战死,隆庆帝命中军席地搜索未果,只得立衣冠冢于皇家陵园。

  黄定本应以擅离职守军法论处,他却辩称是田敬派人向他救求,而传令兵因战死而死无对证,就连传令手令也因黄定受伤,在战火中被毁去大半而无法辨认。再加上蔺郡王在蔺王妃的一再恳求下为此事特求旨入京,晋王又从中斡旋,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宁家军失了主将,而罪人却逍遥法外,从此宁家军与钟家便势同水火。

  众卿思绪不宁,卿言的思绪亦不在舞场中。一舞很快完毕,众舞倌退下,场中顿时安静下来,大臣们皆不动声色,不敢妄言。

  突兀的,大殿之上响起了有节奏的掌声,隆庆帝微笑着轻拍手掌称赞道:“好,跳的好,赏。”

  卿言望着隆庆帝,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又似乎在意料之外,但无论哪种,隆庆帝的举动都让她看明白了些东西。

  当年隆庆帝痛失爱将,恨不得将黄定凌迟处死,无奈晋王与蔺郡王联手,隆庆帝根基未稳只能忍气吞声。现在十年过去了,隆庆帝已非当年皇帝,正所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此次更是师出有名。卿言便觉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应更加卖力才是。

  有皇帝带头,众卿也拍手叫好,只有晋王与钟家极不情愿的象征性的拍了几下,黄定则是变了脸色。

  “儿臣就知道父皇会喜欢。”卿言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是否儿臣也可讨一份赏?”

  “都赏,都赏,哈哈哈哈。”隆庆帝显得十分高兴。

  “不知众爱卿觉得这舞跳得如何?”卿言一发问,众人心思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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