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客厅。

  杨永德正襟危坐，唇角微微上扬，眉梢间有压不住的欣喜，两手夹在大腿间，一副刚进家门小媳妇模样。

  “爸，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父女俩相对而坐，十几分钟了，杨琪看他几次欲言又止，局促中带点娇羞，几次想起身离开。

  “就是......”杨永德轻咳一声，说：‘好久没联系了，你平时也不回来，在晏总那边住的怎么样？身体怎么样？’

  又开始绕弯子。

  杨琪微蹙眉，沉声道：“您再这样我就走了！”

  “有什么不好说的~”一听这娇滴滴嗓音，杨琪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转头一看，赵芸身披小香风丝巾，扭动细腰，手扶楼梯款款下楼，杨永德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三两步冲上去，扶着她的胳膊关切道：“看你，怎么下楼了~慢点慢点。”

  “讨厌，这么紧张干嘛~”赵芸轻轻跺脚，抿着小嘴，娇嗔的瞥他一眼。

  杨琪嘴角忍不住抽搐：“......”

  一段时间不见，好家伙，老妖婆撒娇功力剧增，彻底放飞自我了？？

  赵芸挂着浅笑，弱柳扶风般挂在杨永德身上，两人依偎坐在沙发上，齐刷刷看着杨琪。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杨永德率先移开视线，干笑几声垂眼看向地毯。

  赵芸抬手抚了一下头发，开口说：“我怀孕了。”

  杨永德猛地抬眼，杨琪面无表情。

  几秒后，赵芸笑道：“小琪，怎么不说话呐？你要有小弟弟了，开心吗？”

  “本来想等三个月后再告诉你，这......你，想提前分享这份喜悦，这才打电话把你叫回来。”杨永德一笑，脸上褶子堆在一起，跟青春貌美的赵芸坐一起，更像父女。

  赵芸只比杨琪大十一岁，今年二十九，比杨永德小十六岁，七年前大学刚毕业，她就拎行李箱堂而皇之搬进来。

  来的那天，刚好是杨琪母亲去世的一周年。

  十一岁的小姑娘拎起水果刀就冲上去，被她爸一巴掌扇倒在地，杨琪永远记得赵芸当时的表情，得意，不屑，嚣张不可一世。

  所以，后面无论她伪装的多么温柔，杨琪都对这女人没丝毫好感。

  “怀孕了呀。”杨琪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道：“真是恭喜，也不枉我爸努力这麽多年。”

  赵芸脸色微变，

  杨永德赶紧拍拍她小手，安慰说：“共同努力，共同努力，”转头冲杨琪瞪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成家了还这么口无遮拦。”

  杨琪不以为意，抿了一口花茶，说：“您急慌慌叫我回来，还以为是公司钱追到了呢。”

  提到这个事儿，杨永德顿时有些不自在，瞬间没有刚才的那般颐指气使，微低头，胖脸上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尴尬，杨琪瞄了他一眼，又喝了口茶。

  赵芸看着父女二人，反手握住杨永德的手，说：“养孩子就图到老能指望，琪琪，你爸也不白养你一场。”

  这话说的，杨琪视线往她身上一扫，冷声回道：“也没白养你。”

  “那是~”赵芸勾起唇角，幸福的往杨永德身上一靠，呢喃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他养我是应当的，我作为杨家媳妇，生孩子也是应当~”

  好家伙，还真接得住。

  杨琪起身，拍了拍衣服，拎起包，“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再会。”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去。

  刚慢吞吞挪下台阶，就听杨永德追了出来。

  “腿怎么了？”杨永德来到她面前，蹙眉向下看了一眼。

  “没事。”杨琪向后退了半步，漠然道：“前天扭了一下，已经好了，还有事吗？”

  她向后退的动作让杨永德心头泛酸，从什么时候起，父女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生疏，他看着杨琪微红的眼睛，彼此无言，再开口，他的嗓音微颤：“女儿，爸是爱你的，希望你能理解，老爸迫不得已才才......”

  “我很好。”杨琪移开视线，淡道：“您不用可怜我，再者说，我已经成年了，刚才您老婆不是讲了吗，养孩子就要图回报，我也算报您养育之恩吗？”

  杨永德没回答，眼底染上一丝红晕。

  杨琪低头，踢着脚尖石子，抽了一下鼻子，说：“回去吧，她该等急了，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您。”

  转身时候，杨永德叫住她，问：“晏总对你怎么样？”

  “挺好。”

  杨琪摆摆手，快步往前走，眼泪迎着风大颗往下落。

  一直走一直走......背包上铃铛声清脆入耳，她边走边抹眼泪，红着一双眼睛哽咽，身边路过的行人纷纷回头看，路过一个公交站牌。

  前面是十字路口，看着眼前的红绿灯，她不知道该直行还是转弯，茫然的看着红灯亮起，绿灯又亮，站了几分钟，她回头看了看走过的路。

  ——  似乎往哪走都不是家。

  早在八年前，她就接受了孤独的事实，今天还被刺激的哭鼻子，哎，杨琪，你什么时候才能心如磐石，她咬了咬牙，走到旁边公交站牌，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永宁公墓，谢谢。”

  ——

  晚上八点，寂静无声。

  松柏树下的照明灯幽幽亮着，苍白色，和墓园凄冷寂寥的氛围相称。

  杨琪盘腿坐着，看着黛青色石碑上的照片。

  不说话也不动弹。

  良久，她突然笑了笑，抱怨道：“我都说这么多了，你也没啥反应，好歹飞过来一只鸟啊蝴蝶啥的，像电视剧演的那样，让人有个情感寄托，讨厌~  这么冷的天来看你，老妈高兴不？”

  照片上的女人笑眼盈盈，长发一丝不乱挽在脑后，鹅蛋脸，面容温婉柔和。

  一阵风刮来。

  杨琪阖眼，仰头闻着风里淡淡的清香，风过去，她才睁开眼睛。

  手机响了。

  她掏出来，看了一眼，翻转手机，屏幕对着碑上的照片，指着来电显示，介绍说：“这是你女婿，杨总给安排的，又帅又有钱，你见到肯定会满意，但他有点高冷，一会声音要是冷冰冰的，你可不要觉得人态度不好哈~人就那性格。”

  絮絮叨叨，铃声快停的时候，她才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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