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悄温声道：“我同七爷说起遇刺的事，趁着他愧疚，向他要来的。”

  锦盒之内是一把新式手枪，在日光下泛着金属特有的色泽。

  谢悄又道：“阿姐枪法了得，有这把枪护身，会更安全。”

  宋云矜抬眼看他，反问道：“这是你昨天代他被刺客追杀所得的报酬，对吗？”

  “我如今的命很值钱，可不是一把枪能抵消的。而且七爷也知道……”谢悄拿起手枪，放到她的手中，摆弄着她的手指，用力握紧，“是因为你，我才愿意卖命。”

  他的目光一如从前那般灼热而真挚，像一道耀眼的阳光，把她的私心照了出来。

  她不由道：“你想要什么？”

  “阿姐的忘性真大，我不是说过了？”谢悄洒然一笑，“我从来只要你。”

  宋云矜抿了抿唇，正欲回答，眼角的余光越过窗外，却看到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正朝着他们快步走来。

  她微微一愣，随即认出对方，是余程风，她立刻握紧了枪，从谢悄的掌心挣脱，刚刚把枪放回锦盒，余程风已经快步走到车边，薄唇微启，仿佛在试探着问：“谢七爷？”

  谢悄不耐烦地回过身看去，见到他，眸光微微一敛，淡声道：“余家主好眼力。”

  余程风谦和地笑了下，道：“先前见过七爷的车子，便来试着确认了下。”

  说完，他的目光一转，落到谢悄身后的宋云矜身上，那双浓眉忽而皱了一下，又露出温和的笑意：“冉小姐，我本想进徐记找你，不想倒是在这里巧遇。”

  谢悄下意识往宋云矜身前挡了挡，道：“余家主找她有何事？”

  余程风的目光有些困惑，随即笑道：“云集山庄明日开业，想先一步向冉小姐定几样绣品赠予恩师。”

  宋云矜倒是有些意外，再看他衬衫的口袋里藏着的手帕，便明白过来，含笑道：“余先生太客气了，您列个单子，我回头差人送到府上。”

  余程风扫了一眼谢悄，似有犹豫。

  半晌，他将准备好的清单交给宋云矜。

  听着二人的交谈，谢悄极为不悦，侧了侧身，挡住了余程风的视线道：“余家主如无事，我便先走了。”

  余程风正待说什么，瞥见谢悄的面色，便不再坚持，比了个请的姿势。

  谢悄一踩油门，箭一般冲了出去。

  后视镜内，余程风已经站直了身，看着谢悄离去的方向，唇角微弯，一道阳光沐浴其身，把他衬得愈加超然卓绝。

  “阿姐。”谢悄的声音拉回了宋云矜的注意力，他透露出难得的强势，“在我的车上，只能看我。”

  宋云矜垂首叹了口气，抬手拍了下谢悄：“真把自己当谢七爷了？”

  这一拍，却是把谢悄心中的怨气拍散了，他弯了弯唇：“阿姐喜欢什么样的我？是现在的样子？还是七爷的样子？”

  宋云矜没有回答，径直转了话题道：“那位余家家主的眼睛倒是锐利，那么远就认出了你。”

  谢悄微微蹙眉：“出海之人，不仅眼神好，眼色也好。余家这位眼界比沪上这群老顽固要高得多。”

  “这是七爷的评价，还是你的评价？”宋云矜看着谢悄，有一瞬间，她以为眼前的男子就是那位穿着长衫，薰着沉香的老派家主。

  “自然是七爷的。”谢悄看了一眼宋云矜，“我不过是旁支不受宠的替身，哪有这般眼界。”

  “那可未必。”宋云矜轻声道，“阿拾，你比你表现出来的，更令人难以捉摸，有时候我会怀疑，你……真的是替身吗？”

  谢悄的心头一震。

  即便他已经没有表露出破绽，阿姐依旧能从他的一言一行中察觉到不对，足见她有多聪慧。

  看来，他这个替身怕是当不了太久，就会被她发现了。

  当她知道他的身份后，她会如何反应呢？

  这些念头在谢悄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笑了笑，说道：“那不是正好么？”

  “正好？”宋云矜不解。

  “阿姐你会使枪，会不声不响开绣品公司，并非普通裁缝那般简单……”谢悄看着宋云矜，“你不也隐着另一层身份，不是吗？”

  宋云矜的眸光沉了沉，正待开口，却听谢悄又接着道：“阿姐不需要回答，我不过是自己猜测一番罢了。”

  谢悄决定不再追问宋云矜的真实身份。

  宋云矜的所作所为足以证明，她就是苏家的遗孤，至于她期间遭遇了什么，都已不重要，只要她在上海，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任何变故，他都能解决掉。

  谢悄有时会想，眼下对他来说，最大的变故，应该是阿姐的心吧。

  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呢？

  这句话在他的喉咙间转动了许久，却没有说出来，他只是带着宋云矜四下绕了一圈，估摸着余程风离开了，才回到徐记。

  不曾宋云矜刚刚下车，便见伙计紧张地迎过来：“冉小姐，不好了，威尔逊夫人的那批货丢了！”

  “怎么回事？”不待宋云矜开口，谢悄抢先出声。

  伙计赶忙道：“余家老夫人派人来传的消息，说那批货暂时无法运送出去，都堆回了码头，但是……但是东洋会社的人看到了那批货，十分喜欢，直接就派人搬走了。”

  宋云矜神色冷静，只令伙计继续工作，待他离开，才朝谢悄道：“阿拾，你先回去，这件事不要插手。”

  若这批货是被唐家抢走的，她可以扛着谢七爷的大旗上门要，但是被日本的东洋会社抢走，这件事的性质就起了变化。

  谢七爷不会为了她和倭寇起正面冲突，阿拾若是贸然插入，只会被七爷厌弃，他好不容易得了七爷的青眼，日后一定有个好前程，绝不能断送在她这里。

  令宋云矜惊讶的是，谢悄这次竟然没有拒绝，只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接着又问：“阿姐准备去余家吗？”

  宋云矜却道：“不去，去也是徒劳，余家人都很狡猾，那个余老夫人更是个只重利益，不见恩义的人，我这一趟过去，不会有任何收获。”

  谢悄没想到她看得如此透彻，倒是很意外：“那你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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