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电梯的门缓缓打开。

  这是一个巨大的房间，房间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缸，玻璃缸内放着的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而是……各种各样的人体器官以及……人体……

  男的、女的、大人的、小孩的，老人的，甚至也还有即临盆的孕妇。

  宋云矜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可在见到这些东西后，还是忍不住想干呕。

  原来，这就是许氏医院的秘密。

  谢悄也看到了这一切，立刻伸手捂住宋云矜的眼，却被她一把拉住。

  她平静道：“进去看看，这不是普通的人体标本，里面肯定还藏着其他东西。”

  说罢，她抬腿直接就往里走去，然而走到了尽头，双腿便顿住了。

  尽头又是另一个巨大的房间，房间里摆放着许多器皿，以及肢解了一半的身体，而最前方那具分外眼熟。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那具尸体的面容。

  是戚霜雨。

  她的身体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眼睛却没有闭上，双目直勾勾地瞪着前方，面部肌肉似乎还保留着死前的惊恐。

  宋云矜的双腿发软，眼眶酸涩，却硬是没有落下泪来。

  谢悄也认出了戚霜雨，他立刻扶住宋云矜的身体，道：“阿姐，我们回去……”

  宋云矜没有理会，她固执地朝戚霜雨走去。

  “阿姐……”谢悄拦住了她。

  宋云矜道：“我们约好了在咖啡厅见面的，我得带她去。”

  她的声音平静地可怕，身体本能地想要摆脱谢悄的束缚，哪怕她面前有重重阻碍，她都不想停下脚步，她只是想带着戚霜雨履行这个约定。

  他们说好了，要在咖啡厅见面，既然戚霜雨去不了，她就过来找她。

  她不断地想要推开谢悄，就像十二年前，想要推开那个水缸的盖子，冲过去，保护舅舅，保护外公，保护妹妹，保护苏家的人……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戚霜雨之际，一阵黑暗骤然袭来。

  *

  “阿姐……”妹妹伸出小小的手，朝着宋云矜挥舞着，小小的身体欢快地朝她扑过来。

  当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妹妹时，那张脸却成了戚霜雨的模样。

  是最初在徐记裁缝铺初见的模样，大小姐带着骄矜的神色，仰着下巴，在看到她时，又化作热情的笑容：“明姬……”

  “霜雨，霜雨……”宋云矜的泪水无法抑制地滑落，她想要牢牢抓住这只手，可戚霜雨的身影却不断变淡，变淡，如一缕青烟散开。

  “霜雨！”她彷徨地冲过去，想要抓住戚霜雨的手，却听到一道声音，从天际传来。

  “阿姐，阿姐……”

  她猛地睁开眼，便见到谢悄近在咫尺的面容，泪水一瞬间涌出，她不由地抱住了他：“我没有保护她，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让她帮我去取资料，她就不会牵扯到这件事中，更不会出事，谢悄，是我害了她……”

  谢悄用力抱紧她，将最大的暖意融入她的体内。他从未见过如此痛苦的宋云矜，更清楚戚霜雨的死亡触到了她尘封多年的记忆，这一刻不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唯一可做的，便是安静地由着她发泄封存了十多年的痛苦。

  宋云矜如此宣泄着心中的痛楚，许久之后才缓缓平息，一双眼肿得厉害，泪水还是无法抑制地滑落。

  谢悄仿佛没有理会宋云矜的哭泣，缓缓道：“已经查明了，许家人就是利用许氏医院做掩护，跟日军联手建造的细菌培养基地。这背后不仅有日本政府，还有英国政府，当然换取的不仅是钱，还有给许家的助力。”

  说白了，这些都是交易，所以表面上看来许暮生不参与许家的任何生意，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许家，但是也等同于卖国。

  宋云矜望着那一叠资料，哑着声音道：“不要放过许家。”

  她的面上交织着杀意和悔恨，声音却异常平静，越是如此，谢悄便越觉得心疼。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柔弱的一面，也许戚霜雨的死成了导火索，将她从前的痛苦悉数掀开，又或者，是她才发现自己过了十二年，依旧保护不了她所爱的人。

  谢悄暗暗发誓，不止是许家，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

  当天夜里，许氏医院库房失火。这本来只是一场小小的火，可不知为何竟然蔓延到了门诊楼后方的空地上，眼看着就要殃及门诊楼。

  尽管许氏医院表示可以自己扑灭，但市长还是调了一堆人员救火，也正是这一场大火，将许氏医院的底烧出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报纸最醒目的位置的标题：“许氏医院火灾，地下惊现人体实验室！”

  报纸上那一张张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令世人瞠目结舌，这条新闻一出来就引起轰动。

  当天早上，许氏医院聚集了多家媒体，他们都在等许院长一个解释，解释这些人体实验是怎么回事。甚至有家里失踪人口的也都跑到这里来，想知道这些被当成实验品的人体中，是不是有他们失踪的亲人。

  许暮生是凌晨三点接到医院着火的消息的，赶到医院时，底下实验室的通道已经挤满了人。只这一点，他便知道，这次的大火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其目标不仅仅是他，更是整个许家。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整个许家都会陷入到巨大的危机当中。

  之前因为工厂改制的事情，许氏股价已经受到很大的波动，如果再来这么一次，许家能不能挺得住就难说了。

  许暮生刚刚赶往医院，就接到许封斋因为听到这个消息，大受刺激昏迷的电话，立刻又折返回去为父亲稳住病情，再赶回来时，一切就已经成了定局。

  这会儿许暮生已经怀疑父亲生病的真正原因，也琢磨出其中的异样，能够如此流畅地完成这一系列手法的人，只有谢悄。

  谢悄，是真的要和他不死不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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