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夹杂着院中秋桂的香气。

  青年说话时不确定的语气，令姜璃心头一阵揪痛。

  她立即抬手，捂住他的唇，制止他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不想有什么如果，若是你回不来，我便上山做姑子去。”

  沈北岐半张脸都被她的手掌遮着，只露出一双极其好看的桃花眼。

  黝黑的瞳仁映着烛光的明亮，眸底黯然尽数收敛，只留下缱绻柔情，勾勾的盯着她。

  随后，他嘴角扯出一抹柔和的笑意，“阿璃，你现在…可有一些喜欢我？”

  姜璃浓睫微颤，别扭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她若是告诉他，她从小便喜欢他，从尚未及笄开始，就惦记了他很多年。

  那岂不是很尴尬？

  他会怎么看她？

  “我想知道。”

  他宽大温热的掌心，落在她宽袍露出的半截手腕上，轻轻摩擦。

  那动作极轻极柔，把她的心都揉乱了。

  “嗯，有一点。”

  她现在先谎称只有一点点喜欢他。

  日后地久天长，她再承认，很喜欢很喜欢他。

  如此一来，顺理成章！

  沈北岐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所以，他所求之事，攻下她心中的一席之地，竟已经成真了？

  胸腔之内，心脏急烈地跳动起来。

  明明没有吃甜食，却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淌，所到之处，泛起一阵甜意。

  他笑，直接欺身将她压在榻上，心中却是喜忧参半。

  ......

  两人一块用过晚饭后，沈北岐独身一人来到碧水轩。

  萧文淙依旧趴在榻上。

  缪羽坐在榻边绣凳上，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糜粥。

  她捏着瓷勺，舀起一勺热粥至唇边轻吹，待温度适宜后，才送到萧文淙嘴边。

  沈北岐进屋后，见两人这副模样倒也神色淡然。

  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下。

  缪羽见状，心知二人有要事商谈，正好粥也所剩无几，便起身退了出去。

  “衡之，有什么要紧事要对我说？”

  萧文淙扶着床架坐起身来，双腿上盖着一条薄被。

  与沈北岐相识近十年，萧文淙自认，还算了解他。

  他面色并无异样，但向来淡漠的眼神，此刻却聚起几分凝重。

  他今日要说的事，定然非同小可。

  院中忽而风起，吹得满园枝叶‘唰唰’作响。

  在树枝上栖息的鸟儿，都被夜风惊得四散飞去。

  “是时候了。”沈北岐抬眼看他，淡道，“你可想好了？”

  手指紧紧捏住薄被一角，萧文淙陷入了沉默。

  自从决定踏上夺嫡之路那一刻起，他就清楚，总会有这么一天。

  总有一天，他要与自己的手足刀兵相向，拼个你死我活。

  皇权之路，即便他不想争，也必须要争。

  不争，便是死。

  不争，宫内宫外，只要是和他相关的人，全部都得死。

  明明早已下定决心，可真到了这一天，内心却又有些犹豫不决。

  沈北岐淡淡开口，“你既已选择了这条路，最不该留着的，便是你的心软。”

  “你若对他们心软，代价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他说着话，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木椅扶手上轻点。

  声音虽小，却似一记闷雷，在萧文淙心头炸开。

  “太医院那边传来消息，陛下近来已经开始咳血，究竟他还能坚持多久，一年还是两年？你我都无从知晓。”

  重要的是，无论弘阳帝能活多久，他已经等不了一年，或者是两年。

  弘阳帝明知他对阿璃有意，却仍要借着将她指给太子来立威。

  若不是阿璃聪慧，想出法子来躲过一劫。

  恐怕等他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她的尸首。

  他曾说过，若陛下敢迫她，便要这天下换一个皇帝。

  因此，他只能打破原来的计划，正好借着太子的东风，加快进度。

  “明日我便要启程，你必须尽快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言罢，沈北岐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刚绕过纱幔，准备抬脚跨过门槛时，身后传来萧文淙低沉沙哑的声音：“好。”

  沈北岐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透过门框，凝望着窗外那黑沉沉的天空。

  秋风不止，树影婆娑。

  今日是九月初一，长空中并无皎皎明月，只有几颗光芒不太盛的星辰，稀稀拉拉地点缀在上头。

  “衡之……”

  萧文淙强忍着后背传来的阵阵痛楚，从榻上起身，“你打算如何行事？”

  夜风吹响枝梢，发出轻微哨响。

  青年背对着萧文淙，抬眸看向院中随风摇曳的树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沈北岐走后，姜璃每日窝在怡然居中。

  偶尔也会到缪羽处，看她摆弄一些蜈蚣蝎子什么的。

  姜璃最怕那些虫子，去了几次，见了几次，也就不敢再去了。

  哪怕虫子是死物，看到了也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转眼来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

  晨间刚起，杏萍便举着几枝血红的茱萸轻快步入屋内，路过姜璃时，顺手给她往鬓间插了一朵。

  “沾沾节气吧姑娘。”杏萍笑道。

  “端阳节要戴花，怎的没听过，重阳节也要戴花？”

  姜璃说着，轻轻抬手，抚摸鬓边的花朵。

  如今她手上的纱布已经解开，缪羽说她的手指恢复的还不错。

  除了不能用力过猛之外，日常生活没什么影响。

  “不过节也是可以簪花的，过节当然更要戴了。”

  杏萍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茱萸插入香几上的瓷瓶中，一面说道，

  “今日一早，街边就好多叫卖菊花糕的，大厨房也做了，分了一些来，姑娘要不要吃一些？”

  菊花糕是采摘新鲜的菊花瓣清洗干净，与木薯粉和米粉放到一块去揉。

  揉到面团呈淡黄色，便可将其切成四方的小块，上笼蒸熟。

  出锅晾凉后，再洒上晶莹剔透的砂糖。

  吃起来清甜爽口，但木薯粉不易消化，吃多了总觉得肚子胀胀的。

  “不了，”姜璃道，“只怕一会到宫中，也会有菊花糕，还是少吃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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