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七被唐老爷子叫走了。

蒋青独自一人坐在屋里，杯中茶还未喝上几口，唐震霄就来了。

唐震霄的目的，蒋青猜得出来。

虽然唐震霄在写给唐七的信中说，同意唐七带蒋青回唐门，承认蒋青的身份，可蒋青却心知肚明。

这唐震霄，打心底就不认可他。

唐门如此高门大派，岂会容忍堂堂少主喜欢一个男人？

唐震霄在信中那样写，无非是想先把唐七骗回唐门罢了。

蒋青打开房门，看了唐震霄一眼，就侧身让开：“唐掌门，请进。”

唐震霄扫了蒋青一眼，迈步走进屋子站定。

蒋青微微合上门，并未关严，而是留了一条缝隙。

唐震霄背对着蒋青，冷声开口：“蒋青，唐巧巧是你母亲？”

蒋青垂首站好：“是。”

唐震霄沉默了片刻：“唐巧巧是我堂妹，论辈份，你应该叫我一声舅舅。”

唐震霄这两句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将蒋青劈得怔在当场。

唐掌门是自己的堂舅！

那母亲唐巧巧岂不就是唐七的堂姑母！

那唐七，岂不成了自己的堂兄！

“蒋青，当年你母亲受奸人蒙骗，怀上了你，而你外祖父外祖母又因一场战事，双双殒命。你母亲无依无靠，投奔了唐门，做了唐门护法。”

唐震霄侧过头，盯着蒋青：“可你母亲在即将临盆之际，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写了什么，我无从得知。但你母亲看完信后，怒极悲极，用内力将信震了个粉碎，当晚就悄然离开了唐门。”

蒋青瞪大双眼，嘴唇抖了两抖，“堂舅”二字终是没有叫出口：“唐掌门，那您可知我的生身父亲究竟是何人？”

唐震霄摇头：“不知。当年你母亲倔强得很，任凭我们如何相劝，她也不肯将那个欺骗了她的男人告知于我们。”

蒋青眼中希翼之光暗淡了下去：“是，母亲她一生要强。她独自抚养我长大，在我十五岁那年，她留  书一封，说是去了结孽缘，从此便杳无音信。后来当我得知她的下落之时，她已身患重病，时日无多。”

蒋青面露痛苦之色：“她临去前，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将来一定要替她还了唐门的恩情。”

唐震霄闻听此言，“唰”地转过身来：“蒋青，既然如此，算舅舅我求你，放过唐七吧。他是我唐门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你们在一起，那我唐门一族，就要绝后了！”

蒋青身子几不可控地抖了抖，后退半步，说不出话来。

唐震霄向蒋青逼近几步：“蒋青，舅舅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肯定懂得知恩图报。你母亲当年要你回报唐门恩情，你必不会忤逆你的母亲，对不对？”

蒋青垂在身侧的双手，颤抖着攥紧成拳。

他依旧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这让他怎么回答？

答应，便是负了唐七的一汪深情！

就是不义！

不答应，就是悔了当年母亲的临终遗言！

就是不孝！

蒋青死命咬紧牙关，双眼憋得通红。

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蒋青，好外甥，你就算为着梓骁着想，也应该主动离开他。”

唐震霄再度开口，字字句句专往蒋青心窝上扎：“要知道，你们是堂兄弟的关系，本就不该在一起。再加上你们二人皆是男子，你们在一起，定会受千夫所指！梓骁是会将你保护得很好，可是所有的骂名，所有世俗的指责，却统统都得他一人来背负，你忍吗？蒋青？你希望他落得这般境地吗？”

蒋青身子晃了两晃，垂着的面庞，滚落下几滴晶莹。

“青儿，你知道的，梓骁他有着大好的前程，在前面等着他的会是美满的人生。而你，却会是他走向人生巅峰的唯一牵累。青儿，你若真心待他，那就请你趁现在，趁梓骁在和他祖父回话，你还是赶快离开唐门吧。”

唐震霄自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抓起蒋青双手，塞进他手心：“这是五十万两银票，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了。舅舅只希望你走得远远的，再不要回来。梓骁那边，舅舅自会安抚住。”

蒋青双眼模糊，怔愣地看着自己掌心的白花花的银票。

“梓骁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相信他祖父的话，他会听的。与其等他亲口和你断绝关系，你倒不如潇洒离去，保全些颜面。”

唐震霄收回手。

蒋青双手却突然变得无力，连这一叠轻飘飘的银票都捧不住。

霎时间，银票仿佛雪花一般，纷纷扬扬飘落向满地。

蒋青苦笑着摇头，晃得泪珠落如雨下：“银票，就不必了。离京前，陛下赐了我许多，我不缺钱。”

他肩膀塌下来，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

“唐掌门，我不是不能离开，只是离开前，我得和七哥好好告个别。我怕我不辞而别，七哥他不止会伤心，他更会怪我的。”

蒋青双手用力搓了搓面颊，将泪水抹平，抬起头，恳切地望着唐震霄：“唐掌门，让我再见七哥一面吧。”

唐震霄哪里肯答应：“蒋青，你在这儿唬我呢？若让你见了梓骁，你哪里还走得成？你分明就是不想走！”

蒋青满眼痛苦，鼻孔翕张，强将泪意压下去：“我当然不想走！我与七哥恩爱非常，是你非要拆散我们！”

唐震霄怒极：“你当真是是非不分！我拆散你们，也是为了梓骁好！他一介唐门少主，却被你困于小情小爱之中，你难道不觉得羞愧么？”

他一只手用力点着蒋青的肩膀，将蒋青点得连连后退：“如若你是个女子还则罢了，堂兄妹成亲，倒也还算说得过去！可你偏偏是个男子不说，还是个贪婪自称的东西！你凭什么觉得自己配得上唐门少主？你凭什么觉得梓骁就活该为你失去一切？你一个大男人，像个女人一样嫁给另一个男的，你就不觉得恶心么？你就不觉得你低贱至极么？”

蒋青一退再退，直到整个后背重重地撞在门板上。

他一整颗头，仿若千斤重，再也抬不起一点儿。

是啊！

是自己太贪婪，太自私了！

唐七原本就不属于自己，他最开始动心的人，原本就是光风济月的谢公子。

是自己卑鄙无耻，借由一场醉酒，让事情发展成了现今的模样。

是自己鸠占鹊巢，是自己贪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蒋青抱住脑袋，佝偻着腰身，沿着门板滑跪在地……

终是自己太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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