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通往外面的大门打开之后，久违的阳光随着通道照进了黑漆漆的小宇宙。出口位置曾是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阳光照在腐烂的尸体上，照在被鲜血铺满已经发黑的地板上。

  金黄色的阳光，黑紫色的地板。

  光柱中有漂浮的灰尘，还有黑色的烟。

  这就是地下城的空气质量。

  “砰！”一只脚出现在阳光的尽头。

  “笃！”伴随这只右脚的，并不是另一只脚，而是一根木棍。

  一只脚和一根木棍并排站在阳光的末端，能够看到破旧的靴子也涂了一层乌黑的血迹。

  阳光转而向上，右边是没有裤腿遮挡的漆黑小腿，干瘦干瘦的。左边是同样黑漆漆的木头，一条原来应该算是价格不菲的裤子，现在更像个大裤衩。在往上，腰间用一条皮条扎着，袒露着上半身。

  一脚一棍往前走了几步，沐浴在阳光中。

  这是一个消瘦的男人，满脸胡须和头发遮挡了眉目，身上布满了粗糙的疤痕，大多都是钝器造成的伤痕，还有一些洞状的伤疤，应该是被硬东西捅入身体留下的。

  他衣着破旧，身躯惨败，就那么站在阳光中，但眼神竟然清澈得像是一个天使。

  整个地下城的人，目光集中在这里，寂静无声。

  这个一直处于所有人甘愿保护之中的人，名叫赵启峰，本是个无名之辈，但在地下城陷落之后，人们争地盘争物资，慢慢演变成了争粮食，最后则开始了人吃人。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找死人食用，但随着时间流逝，地下城的能源耗尽之后，密不透风，死尸就开始腐烂，发出一阵阵恶臭，虽说现在的人体内都有废物处理器，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出现瘟疫细菌等污染，但谁也不愿意去吃这种腐烂的肉。

  所以目标很自然的就转移到新鲜的、活蹦乱跳的生人身上了。

  赵启峰也吃过人肉，不然他活不到今天。

  在人吃人一开始的时候，地下城是混乱无比的，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勒死，或者干脆把自己咬死。

  如此人人自危了十来天左右，不管是谁，再想偷袭杀人就变成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因为大家都没有兵器，防范之心又太强，根本难以下手。如此一来，人们在饥饿之下就更是乏力，也就更无法杀人或自保。

  这时候人们之间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有些身强力壮者想要联合一股势力，大家一起狩猎，可大多都被质疑，以至于演变到谁提出联合，立刻有十几人上去把他撕了的现象。

  如此过了两天，一个新的转变到了——地下城有婴儿诞生了！

  先是产后孱弱又死了丈夫的女子无法保护婴儿，出现食婴现象，但婴儿哪里够吃？于是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孕妇的身上，母子一起吃。

  这时候，赵启峰跳了出来，阻拦了那个比他更丧心病狂的家伙——用他手中的木棍。

  那时候的赵启峰在地下城已经小有威名，因为他有武器！

  但这一举动惹怒了大批的人，一瞬间就有超过二十个被饥饿折磨得双眼发红的人围了上来。就在这时候，赵启峰做了一件直接影响地下城所有人的思想的事。

  他用手中坚硬的木棍敲断了自己的腿，双手举起来，大声喊道：“你们饿吗？那就吃这条腿，如果不够，我还有一条腿，还有两条胳膊，但婴儿不能吃！”

  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看着鲜血淋漓的那条腿，眼睛中除了贪婪之外，多了一丝思索。

  孕妇也站了起来，尖叫道：“我也有一双手一双腿，你们要吃就拿去！”

  更多的女人站了出来，她们有的因为练过格斗术被列为最后的食物对象，有的则随时都面临着灾难。她们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怀着身孕，还有的是单身。

  但她们都举起了自己的手，异口同声：“要吃，就吃四肢！”

  这是一股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力量，也是一股感染力巨大无比的信念，源于新生命的心念，婴儿，每个人的根。

  孩子不但是女人的，也是男人的。

  赵启峰举起自己的腿，张开嘴咬了下去，成为第一个吃自己的腿的人。然后把那条腿抛出，成为众人口中的食物。

  从此之后，他成了人们的精神领袖，每个人都率先拿自己的腿分给大家吃，每人一条腿，到所有人都断了一条腿的时候，就该轮换一条手了。

  而在这样的气氛中，孩子茁壮成长，地下城就开始出现了欢声笑语。

  本来此事是库鲁喜闻乐见的，因为这样下去，成年人差不多得死干净了，而婴儿孩童，则是最容易俘虏洗脑的，所以任由人类自以为是的隔三差五表演几个凄惨的景象给他们看。

  这就是所谓什么样的环境下，会演变什么样的人吧。

  差不多一年的自相残杀后，人们在赵启峰的带领下，开始有秩序规律，而且渐渐也掐准了骷髅飞船的巡视时间，掐点演戏，精准无比。

  本来以为自己的余生就要这么度过的赵启峰站在阳光中，深深呼吸了一口外面涌进来的新鲜空气——其实这在骷髅人入侵之前，是所谓的有害的空气。

  一步步脚踏实地，随着木棍的“笃、笃、笃”他的影子在地板上拉得细长。然后仅仅剩下不足六亿的人类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阳光刺眼，大多数人嘴里都嘶嘶的抽着凉气，眼睛被照得生疼。

  走上地面之后，眼前是已经破败的磁能都市，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地球的表面就已经像是成了历史尘埃。联邦大厦上面的三分之一已经消失了，剩下的三分之二也到处都是战争的创伤。

  曾经让人类引以为傲的钢铁森林，倾倒无数，到处都是小生物的踪迹，蛛网密布。

  恍如隔世的赵启峰叹了口气，这还是那个世界吗？

  一艘小飞船从头顶飞掠而过，一个人从数百米高的飞船上跳了下来，轰然砸入地下，微微屈膝就减去了冲击力，甚至地面只是往四周散开了一些裂纹而已，并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或出现一个大坑。

  赵启峰神情激动。

  他认得那艘曾经在地下城把骷髅飞船杀得落花流水的飞船，这个人他却不认识。

  黑发黑眸，身高一米九上下，身材匀称，穿藏青色衬衣和黑色裤子，都是寻常的布制衣物，脚下踩着一双亮得耀眼的皮鞋。此人剑眉星目，当得上英俊二字，尤其一双眼睛深邃无底，却又饱含感情，似乎所能想到的所有感情都能够在这心灵之窗中找到。

  这绝对不是一个让人心生戒心的人，因为那眼神太清透，清透到让人很容易升起好感。

  赵启峰激动，仍然陆陆续续还没走出地下城的人们更激动，如果不是这人实在太让人觉得无害，全身没有丝毫王霸之气，他们一定会跪在地上。

  “洛青，你一定听过我的名字。”洛青眼睛一扫就知道赵启峰是地球残余的六亿多人的领袖，向他伸出了手。

  能够在那样的环境下把这么多人组织起来，这本来就值得尊重。

  “我……”赵启峰颤抖着伸出手，颤抖着嘴唇，颤抖的嗓音也就说出了一个字。

  “你叫赵启峰？”

  “是。”

  “我要征用你的人。”洛青看向他身后连绵无边的人群。

  他们从出口出来之后，很自然的去排列成阵型。

  “他们不是我的人。”赵启峰说，“他们是人类的人。”

  “不管是谁的人，我要他们成为战士。”洛青淡然道。

  赵启峰苦笑：“我们这样子能作为战士？”

  六亿多人，有将近一半的人都是肢体不全的，他们需要的食物量太大了，以至于每个人都砍下一条腿，六亿多条腿，也不过能坚持最多十天而已。从赵启峰对着自己的腿咬下那一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能够以三亿人的三亿条腿支撑过来，已经堪称奇迹了。

  “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处于四维空间中，在这里，骷髅人甚至他们的飞船，都不再是无坚不摧无物可破的，他们跟你们一样脆弱，你们只要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去战斗就行。”洛青并没有告诉他们，如果不是自己以思感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们的动作，他们恐怕在走出地下城的时候，就会一不小心掏出各自的内脏。

  潜意识方面的微型控制，神不知鬼不觉。

  洛青没必要去花那么多口舌诉说四维空间的神奇之处。

  “打它一拳。”似乎知道赵启峰不信，洛青随手捡起一块石头，递到他面前。

  赵启峰皱了皱眉，轻轻一拳打在石头上。

  “啊~！”他尖叫一声，这么轻的力道，居然让他的一只手痛入骨髓。

  “不是这样。”洛青说：“要用思想，想象这块石头只是一张纸，你轻轻一用力就能够将它撕碎。”

  洛青伸出一只手按在石头上，两只手同时轻轻用力，石头化成碎末，从指间流下。

  “再来。”洛青又拿起一块石头。

  “再来……”

  “再来……”

  进行了足足十几次之后，赵启峰已经痛得脸孔变形，石头在他眼中都模糊起来，似乎不像是一个实体而是一幅画，手上也没有什么力道了，轻飘飘的一拳打过去。

  石头像是忽然就变成了鸡蛋，砰地一声化为粉碎。

  “你感觉到了什么？”洛青问。

  “一幅画。”

  “很好，让所有人练习。记着，你看到的东西都是三维世界的物体，这些物体都处于四维空间中，是非常低级的东西，只要你用思想去看穿它的本质，你就能轻易击溃它。”

  “明白了。”

  “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把这六亿人变成六亿战士！”

  说完这句话，洛青冲天而起。

  在凯迪操控下的飞仙号，此时已经布满了伤痕，在空中起伏不定，若非洛青始终分出一缕思感进行危急关头的操控，早就坠落在库鲁的骨爪之下了。

  直到现在，库鲁还不知道他的本体在此。

  所以他才有时间声东击西，去训练一批质量不咋地数量却完全压制的战士。

  他们的命运在洛青找上他们的时候，几乎就已经定下了——必死！

  一切都是为了给人类联盟舰队和清歌等人争取时间。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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