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昌城，不大不小。

除了大业朝廷的县太爷高高在上，也有几家其他势力的。

比如城外三十里的邱家堡，大地主邱家，记忆中左玄鸡去看过一眼，那村堡修得只比城墙低一点，还有好几个碉楼，家丁护卫也很凶悍。

城内的刘家，汤家。

刘家的商行，据说在省城都有好大的档口和排场，还和洋人有生意关联。

汤家的镖局，行走南方三省，人多马壮，听说还取得了省督颁发的合法持枪手续，十人火枪队，威风八面。

除了这三家之外，临昌城还有灰色黑色势力。

城外山林帮，城外的山林小河大潭等等资源被他们把持，势力蔓延之下，采药药铺肉铺乃至城外花楼赌场都有。

城内五郎会，掌控城内大街小巷，皮肉生意城内赌场酒楼，还广收保护费，也是一霸。

总体来说，朝廷除了收税征丁，其他和百姓没啥牵扯，老百姓有事，一般也不敢去那衙门。

那三个邱家刘家汤家，也和底层老百姓关系不大，大家处于两条平行线。

最让底层老百姓畏惧的是那两个帮派，城外打水捡柴采药渔猎乃至乡镇上去做生意，都要给山林帮孝顺部分，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城内也一样，那些混城内的，比如左家父母，城内卖个水，也要孝敬五郎会。

走了片刻。

路过城外巷子口的一排路边摊。

“这不是左家小鸡吗，拿着你大哥那破刀干啥去？”

“哈哈，小鸡，砍柴也要明天早上啊，啧啧啧，早就说了，把那刀买了，总可以换几十个馒头的。”

“嘘，别乱说话，左家好像出了点事。”

左玄机停了下来，前身留下的‘存款’，现在还剩十几文。

也不管其他人的问话。

走到一个面条摊前。

这里吃面的都是附近百姓，面摊只有素面，什么羊肉汤想都不要想。

把那十几文丢在面摊上。

“老章，按这个份量来！”

“好好好，只是，往日你都叫章叔，现在叫老章，你小鸡是翅膀硬了啊，还有，你这是出来吃独食。我这一碗面只要五文，你这是要吃大份啊，吃得下吗。”

这面摊老章看了看左玄机放在桌上的刀。

眼神闪了一下。

“你还舍得出来吃面，听说你弟弟受伤了。”

左玄机笑了笑。

“没吃面哪来的力气杀人！”

听到左玄机这话，老章头反倒放心了。

“切，就你小子这小身板，还杀人？”

“还有你这刀，除了铁锈就是铁锈，刀把上的布都黑了，能不能洗一下，也能多卖点钱。”

的确，左玄机刚刚放在桌上的刀鞘，锈迹斑斑，给人感觉又廉价又单薄粗劣，刀把上的布，灰黑无比，好像被汗水污秽完全污染。

“来咯，两大碗面，对得起你这点钱。”

左玄机点点头，低头就吃。

吃饱了还要走十几分钟的路程，正好消食。

“吃吧，小子，以后嘴上别乱开玩笑，要是被有些人听到了，平白生事，你弟弟的事，我今天也听人说了，没死就好，早就说了，那帮会是老实百姓能混的？”

“还有啊，千万别去讨公道，还杀人？这种话连讲都不要讲，不，是连想都不要想啊。”

老章头放下面条之后，左看右看。

“听说那些人，可不是单纯长得壮，听说还有武功高手啊！真的有武功啊，我给你说，上一次我就看到五郎会的一个郎头大人，一爪就把大树抓出一个豁口，这要是抓到人身上，这还得了。”

“别听那说书先生乱说，以为洋人不怕武功高手，就认为武功高手就那样，都是咱小老百姓惹不起的！”

左玄机听着这卖面的老章头讲述自己的人生体悟。

这老章头同样是苦命人。

老婆给汤家镖师队洗衣服，有一天据说被人发现偷了脏衣服中没有掏干净的钱，被人一脚踢到脑袋，当场就去了。

最后赔了一两银子，据说还是主家心善懒得追究，不然盗窃打死活该，家人还要反倒赔偿。

偷盗真假，无人知晓。

还有他大儿子和左家老大一样，征兵战死，三儿子在采石场被砸断了腿，二女儿被夫家打死，反正都是一屁股的破事，不仅是他，把这些路边摊的老板一个一个点评，基本上没有合家欢好的。

所以左家老四的事，大家看来，也最多唏嘘一下，真不稀奇。

死人什么时候没有！

左玄机一边吃面，一边点头，也不反驳。

这单刀的确看着可怜兮兮，刀鞘自己也没打理，自然像一个随时可能锈烂的薄皮壳。

刀把的麻布黑梭梭的，感觉都要腐朽了。

再看自己身体，虽然稍微有点变化，但是整体看来，一米五的个子，矮小瘦弱。

在外人看来，的确怎么看怎么都找不到任何威慑力。

吃了这两碗面，左玄机感觉到一股舒畅感从本能产生，这身躯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吃过了。

整个人都感觉热乎乎懒洋洋的。

站起身，随意的拿过单刀，然后慢悠悠的往城门相反的方向而去。

走路的速度很慢很慢，免得影响胃部，顺便还轻轻扭动身躯，慢慢舒展，克服血液向胃部聚集带来的本能懒散疲乏。

临昌城，原本是指城墙之内。

但是这几十年，开始向外拓展，火器开始出现，洋人展现绝世兵锋，城墙在人们的心中虽然还是很重要，但是重要性也总有一点衰弱。

城外围着城墙，除了贫民棚户区，也有一些聚集地产生。

左玄机的目标就是那叫做香月街的花楼，这花楼记忆中也跟着左玄鸭去看过一次，修得很是不错，在这个时代也算壮阔。

临街的一面都有五十米，里面据说纵深有着三栋五层楼高的房子相连，特别是乃是砖石木混杂结构，一些地方，据说还用了省城洋人石灰厂生产的水泥和沿海炼铁厂生产的什么铁筋。

比起左玄机家里的房子，简直是两个时代的造物。

记忆中还有左玄鸭谈论在其中跑腿见识，那种骄傲幸运的表情。

那花楼还有一个文雅的名字：问曲！

........

慢慢散步途中。

左玄机也想起卖面老章头说的什么武功高手。

自己这几日，听各种八卦，也是知道这个世界的武道的。

虽然不一定特别准确，但是各种信息汇总，也知道了大概。

这个世界，不管东西，把武道分为六个境界，每一个境界又分入门、精通、圆满。

第一境界：散手武徒。

学了几手零散功夫，力量反应超过强壮的普通人。

入门的武徒，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掌握的一点微末功夫，打个三两个普通人还是轻轻松松。

精通级的武徒，强壮反应就超出普通人的想象，掌握的一点功夫，已经精通无比，很明显的改变了力量速度等等。

比如练了铁砂掌一点边角的，随随便便就能打出强大掌力，五六个大汉也不是对手。

圆满级的武徒，掌握的某种招式已经圆满，化作本能，用西方白鬼的说法，人体爆发之下，可以接近某种正常极限之力，随意镇杀十个八个普通人，也简简单单毫不费力。

在古代，武徒级别的，都有资格身披重甲，拱卫大军核心。

据那说书先生讲述，当年外国大军袭来，大业八千重甲武徒军，硬顶炮火，和外夷十几国联军硬战，虽然最终不敌外夷火器和武道高手而覆灭，但是也杀灭对方三万外夷精锐。

同样让外夷心生顾虑，这也是外夷没能一次性占据大业国土的原因之一。

武徒层级，实际上是大部分市井武人的境界。

武功秘籍，乃是各方势力的核心秘密，实际上东西方势力，对这种东西，都是敝帚自珍的。

普通百姓很难接近真正的通境秘籍的，那都是武道家族和大势力的镇族镇派之宝。

据说那些真正武道山门的真传弟子，学的秘籍可不是零散的技法功夫，涉及到一系列的呼吸药浴洗练蕴养练法打发等等东西，那些功法，理论上一门功夫一直修行下去，就能通达三境四境乃至五境六境。

当然，那是大派大家弟子才有的待遇，据说他们根本不分武徒境界，因为都没有把武徒的这点实力变化正式列入修行境界之中。

武徒之后。

就是第二境：通力武者。

太阳穴高高鼓起，力量贯通整体，一举一动就有强大力量爆发。

通力入门就能爆发人体极限之力，精通圆满更是爆发超越极限的力量。

大门大派之中，这种境界，才能说一句迈入真正武道之门，能成为正式弟子乃至真传弟子。

第三境：神勇境界。

境界标志就是超过人体极限，通力虽然也能爆发极限或者超极限之力，但是那是爆发。

神勇入门，就能举手投足，常规体魄，超越普通人的极限。

据说外在表现就是，全身有生机光泽，气质非凡，一看就非普通人。

更有甚者，说那神勇精通境界和圆满境界的高手，一身根骨惊人，站着让普通人那刀砍，也不过出现细细血纹，真正的刀砍小血线，矛扎小血点。

第四境，只听茶馆中的人说什么不坏宗师，具体威能不是很清楚。

听说刀光剑影都能硬闯，就算被火枪正面击中，只要数量不多，也不能致命。

第五境所有人都知道，各处都在传唱，十二武圣压大业的故事，天下诸国都知晓。

还有人称，什么灭魂武圣。

左玄机当时还有点疑惑，竟然和自己现实随便乱起的招式名字离魂有点类似。

这个世界的人有魂？

或者是以讹传讹。

这些境界，和现实血魄九段，一些低段的表现有点类似。

只能说，修行之道，有殊途同归之关联。

至于第六境，叫做武神，那只是传说中才出现的。

这里是大业帝国玉昌省临昌县城，一个县城而已。

普通老百姓认为的武道高手，功夫高手，左玄机偷偷观察过，大多只是修炼了某些拳掌脚之中的技法，处于第一境界的散手武徒而已。

第二境界的通力境界，就算一些高手，也只是散手境界的精通或者圆满境界。

全身力道一体，能够爆发极限力量和超极限力量的二境高手，都不知道有没有。

小小县城，又不特殊，普通至极，哪里可能藏龙卧虎风云际会。

修炼哪里是那么容易的，穷文富武，还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稍不注意，就会练得身体内涝，而且火枪兴盛，更是影响了一些人的意志。

大部分帮派份子，都是普通人，不过比普通人更敢杀敢拼。

乃至镖局普通趟子手，也不过是练得比普通人强一点，不一定能够入得武道境界。

这也是左玄机这两日并没有特别掩盖自己淡然心态的原因。

也是他如今一柄劣质单刀，敢于前去赴会的原因。

虽然自己人矮力薄，拳脚打人估计对方感觉隔靴搔痒。

而且防御低下，被人一拳一脚击中，都要吐血三升。

只不过。

对方就算拳脚大力，但是散手武徒，做不到身如幻影，做不到弹指劲风杀人，也做不到刀枪不入。

那么！

世俗之中，大家开玩笑说的，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人被砍能破防，那么被杀就会死！

走着走着，左玄机的脚步开始变快，脚尖一垫踮就迈出大步，整个人的眼神越发淡漠冷冽。

此次，即为左家讨回公道。

也正好成为自己人生新的起点。

覆盖原身意识，体验原身人生，左玄机肯定不可能真的做个捡柴郎。

要是没有神通带来的某种身躯改变，自然还要从长计议，或许从当一个偷学识字的天才少年开始。

当时，此刻！

何须如此！

此次！

杀人尔！

杀人比读书简单！

杀人最畅快！

.......

问曲楼：

朝街的一面足有五十米，所以门档很大，大门足有一丈长，一边两个山林帮的壮汉站着，足以震慑一般宵小。

门口两个龟公老鸨正在一脸热情的招呼客人，楼上窗户边还有一些打扮时髦浓妆艳抹的女子在挥舞纱巾，挑逗过往行人。

左玄机还未走进，就闻到一股暖香从那问曲花楼中传来，透过大门，还能看到里面来来往往的客人和杂役，更有一些麝香在燃烧。

哪怕左玄机手持单刀并未遮掩，也没有引起那门口护卫的警惕。

一米五的小矮个，又长得单薄无比稚嫩无比，提着一柄看着就没威慑力的粗劣刀鞘。

当然，也没人招呼他，左玄机一身的陈旧补巴衣服，要不是站得很直，估计和乞儿也没有多少差距。

当然，也有人多看了两眼，毕竟这瘦弱小孩，神情有点奇怪，那股平淡淡然和他的身躯衣物等等不搭。

等左玄机走到门口。

先是老鸨挥着衣袖，一脸嫌弃。

“去去去，这里不是你这小叫花来的地方。”

“对了，咱们也不招人，你们这些小东西，手脚不干净，今天要不是秦队长发现，还不知道偷儿藏在里面。”

“哈哈，老姐姐，这些家伙，家里穷得很，眼馋手痒也正常，这次秦老大动了家法，其他小家伙，肯定不敢乱来了。”

这是另一个龟公。

左玄机没有搭理他们。

而是看了一眼门口的四个护卫，然后看向门里，花楼里面，端茶倒水的女仆杂役以及一些大声喧哗的客人不少，只有某些角落站着个把壮汉，自己记忆中曾经远远看过一眼的护楼队长，没看到在哪里。

忽然耳边传来一股风声。

左玄机脚步轻轻一退。

一个巴掌就从脸前挥过。

“咦！”

那是站在门口的四个护卫中的一个，刚刚看到左玄机在老鸨呵斥中不动，所以一步踏出，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对于左玄机能够躲过，还有点惊讶，只不过也没在意，认为不过是机缘巧合。

眼前这孩童一般的少年，怎么看怎么孱弱。

怒喝一声。

“滚！”

吼了之后，感觉还不过瘾。

又是一巴掌扇来。

“狗杂种，还敢躲！”

下一刻。

眼前这人又是一个轻轻退步，又让他巴掌落空了。

“草！”

“我是左玄鸭的哥哥，那秦山可在！”

“曹尼玛，谁他妈知道左玄鸭是谁？还敢直呼我们秦老大的名字，狗东西。”

左玄机点点头。

眼神了然。

“这样啊，也对，谁又认识什么左玄鸭！”

“啪”

刀鞘掉到地上。

白光一闪。

那个人刚刚又准备抬起的手臂下意识的捂住喉咙。

那里正有股股鲜血冒出。

接着左玄机脚步一侧，手臂又是一个跳动，好似在伸展了一下。

脸上刚出现惊恐之色，还未大叫出来的龟公老鸨喉咙就出现一条红线，下一刻，一股鲜血飙出。

这龟公老鸨或许也是可怜人，毕竟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不过，左玄机从来不看别人是不是有可怜之处，只看别人是不是有可恨之处。

杀人实际上很简单。

普通人的弱点太多了。

根本不需要多少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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