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回到卫军家里，白满川才反应过来，怎么又回来了，应该直接回学校的，这下可好，没法走了。

  萍姐在屋里织毛衣，见他们回来，招呼一声，就进厨房忙碌起来。

  白满川和卫军说过几句闲话，无意问：“萍姐在哪儿上班呢？”

  “我姐在乡供销社上班，”卫军回道。

  “咦，那是好地方啊，”

  “嗨……，要说起来是挺好。”

  他说到这里，似乎不想多说，便看着小白说，“听说你们前几天出去挣钱了？”

  前几天去利州的事，白满川也叮嘱过大家要保密。

  可就这么大个学校，也藏不住什么秘密，没几天同学们都在说他们挣钱的事。

  虽然具体的细节没几个知道，可也是传的风风雨雨的。

  “我们就是去参加个展会，顺手给朋友帮忙。”小白随意回道。

  卫军明显的不信，小白也不多说，转身到厨房。

  问候下萍姐，上手就要找活帮忙，萍姐推不过，随手扔过几头大蒜，小白不在意，也不找个板凳，蹲在一旁就开始剥蒜。

  小白手上不停，问萍姐：“姐，你们那里上班辛苦吗？”

  萍姐拉了他一把，脚下踢过去小板凳，示意他坐着，口中说。

  “上班吗，就那样，说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赶到农忙前后，采收土特产、发放、销售农资那肯定要忙一阵，天天走村串户的收货，能把人累死。平时那就清闲一点。”

  小白有些不解的问：“姐，你们供销社不是统购统销吗？怎么还要你们上门收货呢？”

  “唉，以前不用，坐在家里等着，时间到了，村民自己就把采收的山货、药材什么的送来了，那时候家家都指望着卖山货换钱呢。

  可这几年不行了，有些人家自己摆摊卖，有些被小商小贩上门收走了，到采收的季节，别说你不上门，就是去晚几天，那都剩不下什么。”

  “啧，那是挺辛苦……，不过，现在不抓了吗？还是不管投机倒把了。”小白问。

  “呵呵，你是在厂子里面长大的，这些农村的门道，你是不知道……，”

  萍姐手上不停，哐哐的把麂子肉剁成小块，接着说：“天高皇帝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听过吗？”

  也不等小白回话，她接着说：

  “你说我们这么个秦岭山里面的小县城，何况下面乡村农户，就我接触的，至少有一半住在山里面，除了赶集的时候，偶尔下来买点油盐生活用品，平时都见不到他们，你说他们能干什么投机倒把的事。”

  说到这里，萍姐手中的活停了，看着窗外叹口气，

  “任务下来的时候，开个会传达下精神，刷几条标语口号也就差不多了。平时，谁愿意难为老乡呢。”

  铛铛铛铛的切菜声响起，萍姐接着说：

  “这几年，也慢慢的放开了，乡镇集市、摆摊卖菜、走村串巷的也多了。每年为了完成任务，那只能自己辛苦一些，多跑跑去上门收购了。”

  白满川琢磨着萍姐的话，不由的感叹：

  “是啊，以后会越来越开放，以前市场的限制都会慢慢取消。到时候，没有了统购统销的特权，供销社怕是会经营困难的。”

  啪的一声，白满川抬头看去，正迎上萍姐的眼神，只见她直直的盯过来，神情异样的问：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她的声音有些大。

  小白微愣道：“什么谁说的？”

  “就是你刚才那句：没有统购统销，供销社会经营困难。”萍姐追问。

  这时卫军听到声音不对，忙着走过来。看这两人的样子，没说话，就站在旁边。

  白满川继续低头剥蒜，说：“改革开放，改的是什么？要改的是生产关系。开放的是什么？是市场。

  那你说，如果还是统购统销，那还叫什么改革开放。所以啊，明摆着这种特权长久不了。”

  他站起来，把剥好的大蒜放到洗菜池里，哗哗的冲洗几下，甩甩手上的水珠，边说边转过身。

  “姐，你在供销社上班那么久，你说说看，如果取消你们统购统销的权利，你们怎么办？”

  白满川看见身后的姐弟俩，都在盯着他，不由呆问：“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萍姐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挥挥手让两人离开厨房，自己一人又忙活起来。

  卫军语气奇怪的说：“你俩怎么聊起这些了，”

  “这不是闲聊么，话赶话就说到这些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嗨，”卫军感叹着说，“我姐这几天正不想干了，”

  “啊，我去，那我不是在火上浇油，这可怎么办？”白满川觉得有些多话了。

  是啊，这会想当正式工是多难啊，某种程度来说，甚至难过后世考编。

  这个真不是夸张，多年的返城知青和城市待业青年最少两千万。

  考编虽然竞争激烈，可每年都有名额。待业青年呢？

  白满川清楚的记得，当时厂里的待业青年，有的已经在家待了五、六年了。

  要不是这样的压力，父母怎么也会让他继续参加高考的……。

  现在可好，也不知道刚才的一番话，会不会让萍姐彻底放弃工作。

  虽然，整个社会都面临着不可避免的巨大变革，不过，他也不愿意背负，这种挑唆的责难……。

  白满川越想越不安，看着对面的易卫军，一时间两人都无计可施，只能呆呆的发愣。

  过了会，家中长辈下班回来了，看见白满川，非常热情的招呼他闲聊着。

  白满川有心思，这会不由的拘束起来，反而给人留下个老实孩子的印象。

  没聊多久，萍姐就招呼着大家吃饭。

  饭菜也挺丰富，不过都是家常菜，重点就是一大盘麂子肉。

  按说，麂子肉肉质细腻，膻味很小，有补气健脾的功效，是种非常受欢迎的野味。可今天的这盘肉，口感发柴，完全没有体现麂子肉的特点。

  白满川这会心里还是有些惴惴，口中只会用好吃、好吃，来回答萍姐。谁知道，话音未落，易叔叔就批评萍姐，说今天做的菜，水平有下降。

  在白满川看来，萍姐心事重重的样子，听到父亲的批评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吃饭。

  饭后，他婉拒了长辈的挽留，匆匆告别，忐忑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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