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茉睁大眼，张大嘴，叫声太过尖锐而凄厉，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为可怕的东西。

“不要，不要……”她声嘶力竭地大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孙冉被姜茉骤然爆发出的尖叫吓了一大跳，连自己原本的害怕都忘了。看来那个陆紫蕙还真没说错，姜茉真的挺怕吊死鬼的。

她笑着拍了拍姜茉的肩膀：“好了姜茉，这都是假的，你刚才不是还劝我别怕来着？怎么你自己反而先害怕起来了？”

“不是假的！”姜茉一把推开了孙冉，跑过去，抱住了那具人偶的双腿，带着哭腔大喊，“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不要死好不好？你下来啊，我知道错了，你别丢下我，也别不要我，我知道错了……”

她一瞬间泪流满面，哭得声嘶力竭，向来清亮的嗓音都带上了嘶哑。

“姜茉，你冷静一下。”

“滚开！”姜茉甩开了顾季臣，转而指着他们，控诉呐喊，“都是你们，她是被你们害死的，都怪你们胡说八道！”

孙冉依然在笑：“哎呦我说姜茉，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她不是被我们害死的，是她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听不得那些流言蜚语，才选择自尽的。她是自杀的，怎么是我们害死的呢？”

孙冉不知道姜茉的戏瘾怎么忽然就起来了，很搞笑诶，谁在鬼屋里还飙戏啊。

这个人偶的身份的确是这个鬼屋的女主角，在故事里也挺惨的，姜茉怎么还真哭起来了，为了在顾季臣面前表现她的善良和富有同情心？

“就是你，就是你们！”姜茉凶狠的眼神一一在他们脸上划过，咬牙切齿地重复，“就是你们害死了她！”

血红色的灯光将姜茉眼神中的凶狠放大了无数倍，更显得狰狞恐怖，孙冉都有些被她吓到了，后退了两步，笑不出来了。

“她这是怎么了？”旁边的李总不明所以地问。

那边的姜茉又开始抱着人偶，又哭又喊，说出的话咕哝不清，整个人看起来神神叨叨的，就和疯了似的。

孙冉吞了吞口水，艰涩摇头：“我……我不知道啊。”

她刚才还以为姜茉是戏瘾起来了，忽然开始表演了，但是现在，她也发现了不对劲儿。

姜茉就和被吓傻了似的。

她不会真的被吓傻了吧？

她承认叫姜茉来这里，是想吓一吓她让她出丑，但是她没想着真将她吓出什么毛病来啊。

“姜茉！”顾季臣拽着姜茉的胳膊，不让她再去撕扯那具人偶，“姜茉，你看着我！”

姜茉依然直勾勾地看着那具人偶，嘴里不断念叨着“对不起”“我错了”之类的话，像是三魂没了七魄。

顾季臣用力将姜茉扳了过来，捧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不断叫她的名字。

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泪珠子一串接着一串地扑簌落下，长睫湿润，空洞的眼神里写满了内疚和无措，显得可怜极了。

顾季臣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一揪，撕扯地疼。

“姜茉乖，别看它，它是个假人。”顾季臣扣着她的后脑，将她摁在了自己怀里，在她耳边不断重复，“别害怕，它是假的。”

温柔的声音将扭曲阴暗的世界扯开一道缝隙，她闻见了一股她熟悉的、清洌又好闻的冷杉香气。玻璃壳一样的黑暗世界骤然崩塌，五感重新归位，她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鬼屋里的阴风仍然在不停地吹，音响里的女鬼依然在嘶吼嚎叫，而她身处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他的臂弯保护、支撑着她。

就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一块儿浮木，而姜茉也终于在天塌地陷的惶恐不安中，找到了一点依托。

她忽然抬手，紧紧搂住顾季臣的腰，叫了他一声：“顾季臣。”

顾季臣终于松了口气，来不及庆幸她在认出自己之后竟然没有推开他，只是替她终于找回神智而感到侥幸。

“我在。”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别怕，我在。”

“我犯错了，顾季臣。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我害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害死了我的妈妈！她那么爱我，她一个人辛苦把我养大，我还没有报答她，反而害死了她。我混账，我该死，该死的是我才对，我才是应该去死的那个！”

她挣扎着要从顾季臣怀里出来，想用头去撞她后边的墙壁，顾季臣紧紧抱着她不让她动弹，回应她自责的话：“不是你的错，不怪你。”

“是我的错，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人。”

“没有，不是。”顾季臣按着她的发顶，“你很好，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人怪你，姜茉，不要自责，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姜茉从一个怪圈儿出来，转而掉进了另外一个怪圈儿里。她不再对着那个假人哭嚎嘶喊，转而开始厮打她自己。她疯了一样地扇自己耳光，扯自己头发，在顾季臣怀中抽搐挣扎，像是一尾濒死的鱼。

一边的孙冉已经完全退到了墙根，彻底被姜茉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吓到了。

是她想要看到的丑陋和滑稽，可是她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她听明白了姜茉的话，才知道她不是在飙戏，而是想到了她去世的母亲。

几年前的影后评奖那天，孙冉和影后奖杯失之交臂，要是说不恨姜茉是不可能的。过了两天，她听到了姜茉母亲去世的消息，还卑劣地生出了一点儿快感。

她不知道姜茉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以为无非就是正常的生老病死。但是现在听到姜茉的话，她猜了个大概，原来她母亲是自杀的。

而且……她看向了那个人偶，就是这么自杀的。

这一瞬间，孙冉竟然不觉得害怕了，她只是觉得可悲、可怜。

她上前两步，轻声说：“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顾季臣朝她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冷冽凌寒，仿佛要将这鬼屋里的阴风凝结成冰。孙冉被吓得不自觉地后退，不是她的错觉，她从顾季臣脸上看到了一种冷漠的杀意——他想弄死她。

双腿发软，孙冉扒着身后的墙壁，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刚才发生的事情，不许说出去。”顾季臣寒声警告。

“是是是。”李总急忙点头，“顾四少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

孙冉被吓得嗓子发堵，根本发不出声，只是惊恐地连连点头。

“影像删了。”顾季臣看向那两名摄影师，“从进来到现在，所有都删掉。”

两名摄影师二话不说，删了个干干净净。

顾季臣脱下外边的大衣，披在哭得已经脱力的姜茉身上，将她抱了起来，出了这间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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