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茉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间幽暗，外边的月色透过窗帘隐隐约约地照耀进来。盛夏虫鸣躁躁，姜茉再也没有了睡意。

一闭眼，就是顾季臣沉沉问她：“你开心吗？”

姜茉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多。

旁边的许芝早已沉沉睡去，姜茉起来，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这里的晚上和北城大不一样。北城是个大都市，白天晚上都很热闹。甚至晚上霓虹灯亮起，看起来比白天还要纸醉金迷。

但是现在，周围都是黑沉沉的。

就连路灯的灯光，也是幽微的。

路边的草丛里，有青蛙呱呱的叫声，偶尔还会有一两只蚂蚱蹦起来，让姜末恍若回到了小时候，自己在周江的那段日子。

姜茉随便走了走，忽然发现那个白天挂着锁的寺庙，没有锁了。

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里边的一道光线。

姜茉走了过去，隐约听到里边有收音机在播放“南无阿弥陀佛”，甚至还能闻到焚香的味道。

这个寺庙“营业”了？

姜茉轻轻推开院门，年代久远的门板发出一声悠长的“吱呀”。

院子不大，一共三间正房，中间那间里边供奉着一尊金碧辉煌的菩萨像。灯光很足，照耀着菩萨像前的瓜果香火，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破败。

院子里有一棵树，不算高大，但是足够茂盛，树下放着一张躺椅，上边躺着一个人，盖着张毯子。

“现在可以进香吗？”姜茉轻声问。

毯子下边伸出来一只手，朝着东边指了指。

顺着看过去，东边墙下有一张供桌，上边摆放着香、火、铜炉。

姜茉摸了摸口袋，幸好里边有几张纸钞，她拿出来，全部塞进了功德箱里。

她拿了整整一捆香，先用火柴点燃铜炉，又用铜炉点燃手里的香。

晕黄的火光映照出她紧蹙的眉心。

跪在菩萨像前，姜茉只求了一个愿望——平安。

如果她的愿望真的很灵的话，那么这一次，她希望顾季臣能平安，逢凶化吉。

她虔诚地磕完头，认认真真地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菩萨庄重威严，又带着对天下苍生的博爱。姜茉想，她这个小小的愿望，菩萨应该会保佑她的。

姜茉退了出去，却没有立刻离开。

闻着香火燃烧的味道，听着收音机里慢悠悠的佛音，她有种难得的宁静。

“这里只有晚上开门吗？”她问。

“白天也开，我起来后就会来开门。”躺椅上的人回答，竟然是个过分年轻的女声。

姜茉对于她的声音有些意外，不禁又问：“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不是，我是帮人照看这里的。”躺椅上的人掀开毯子，坐了起来了。

正厅的灯光照耀着她马尾上葡萄发圈。

瞧见发圈，姜茉“咦”了一声：“是你啊。”

廖冬也看向她：“你认识我？”

“对，我在……别处见过你。”姜茉指了指她头顶，“我记得你的发圈。”

“噢。”廖冬朝她笑了一下，只是这个笑容极淡，若有若无的，“在剧组吧？我和你在一个剧组。”

“是吗？哦，大概是的，你也是演员吗？”

“不是。”廖冬摇头，“我是摄影助理，我大学是摄影专业的。”

“噢，这样。”

虽然她并不认识廖冬，但是因为在宋立齐的诊室见过她两次，姜茉莫名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姜茉的话就不多，廖冬的话竟然比她还少，两人说话的时候，都是姜茉在主动找话题。

“你是帮谁照顾的这里？”

“组里一位同事的奶奶，她去南方参加法会了，让她孙子帮她给院子开门。我觉得这里挺安静的，于是接过了这个活儿。”

“噢，这样。”姜茉点头，“是挺安静，听着这佛音就让人感觉心里宁静。”

她直接坐在了廊下，下颌掸在了膝盖上。

廖冬没有再说话，姜茉也就静静地坐着。

“坐在这里吧，台阶上凉。”已经站起来的廖冬指了指身下的躺椅。

“不用了，你躺着吧。”

“我要做事情了，你过来坐吧。”

廖冬所谓的做事情，原来是织毛线。

她拎出一个袋子，从里边扯出一团紫色的毛线，又拎过一个小板凳，利落地织了起来。

“你喜欢紫色。”

“嗯，觉得很漂亮。”

廖冬举起手中的东西对着灯光看了看，像一件衣服。

“毛衣吗？”

“对。”

姜茉歪了歪头：“那你会织围巾吗？”

“会。”

“你可以教我吗？”

“可以，你明天去买毛线，然后买竹签。竹签就好，粗，好用，围巾不需要用钢签。”廖冬头也不抬地说。

“好。”

“然后你去网上选样式和花纹，选好给我看。”

“好。”

于是第二天，姜茉从片场回来后，打车去了一家商场。

毛线颜色繁多，她选了红色灰的墨绿的深紫的，买了好几团。

她决定先给自己织一条红色的。

先给自己织的原因是这是第一条，一般都不会织得太好，所以她自己练手就行了。其余的要送给别人的，就等她更熟练了再弄。

从那之后的每天傍晚，姜茉都会来这里，和廖冬学习织围巾。

廖冬的手很巧，教得也好，三两下就能让姜茉看明白。即便她织错了，廖冬也能很快拆来，重新帮她定好针。

两个多星期的时间过去，姜茉织好了人生中第一条自己亲手织的围巾。

挺漂亮的，起码比她想象中好看太多了，几乎看不出差错。但要是仔细看，能发现中间一排有一个地方的针错了，因为发现的时候已经织了一大段了，她懒得拆，就任由那个瑕疵存在了。

反正是她自己用的，没什么讲究。

姜茉将围巾装了起来，准备冬天用。同时想，下一条，织灰色的。

灰色的很适合周嘉年。

仔细算算，她也没送过周嘉年什么像样的礼物，毕竟之前的帽子也用不上了，周嘉年的发量茂盛得很。

再给许芝织一条，顾愉笙一条，徐景同一条，周瑾淑和陈曦竹也要安排上，还有周奶奶。

然后……

然后就给顾季臣也织一条吧，当做新年礼物，只是颜色她还没有想好。

在灰色围巾刚刚动针这天，姜茉终于得到了顾季臣的消息。

这是她被绑架后的第三十一天。

消息是周瑾淑带给她的。

“听我爸爸说，顾季臣好像……好像不在了，就在半个多月前，大西洋一个海岛上的港口发生了剧烈爆炸，顾季臣当时就在那个海岛上，从那之后，他们谁也没有再见到顾季臣。而且我听说，他大哥顾伯廉一家，也要回国了，这差不多代表着，顾季臣应该真的不在了。”

不是没有预料过这个结果，姜茉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她缓缓“噢”了一声。

有坏消息就有好消息，好消息是齐姗带给她的。

林盛的《烈冰》选角定了，是她。

她拿到女主角的角色了。

姜茉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第一次见到顾季臣，是为了这个女主角，当时闹得不欢而散。

然而在得知他死讯的这天，她竟然真的得到了这个角色。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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