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被脱下时，布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顾北山却听得并不真切。

  只因他心口发了疯似地跳动，连带着浑身的脉搏都贲张起来。

  他紧紧地闭着眼，头一次如此畏缩。

  仿佛手指往前稍稍伸出去一点都要耗费无数勇气。

  终于，他在某一刻实在无法忍受娘们儿唧唧的自己。

  秉着呼吸骤然加快动作，将她身上衣裤褪尽。

  那壶烧刀子就放在手边，顾北山眉目终于松泛了些，抄起搭在炕沿上的毛巾就开始倒酒。

  浸满了酒液的毛巾在沾到嫩软皮肉的那个刹那。

  昏睡中的柳春桃几乎瞬间发出一声甜腻的轻哼，她只觉得身上某处冰冰凉凉的真的好舒服呀。

  柳春桃被热意熏蒸的唇分外嫣红，不自觉地开阖着。

  顾北山虽然紧闭鹰目看不见，但只听她这舒服又满足的喟叹便足矣要了他半条命去。

  实在太难受了。

  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起了张卫军很多年前说过的那句话。

  说甭看他一直以来都跟个武僧似的禁欲，瞅着多俊的小同志都没兴趣。

  可越是这样，往后那把火要是真烧起来的时候才越疯。

  张卫军那个时候不怀好意地叼着烟，揽着他的肩膀凑过来嘿嘿笑。

  说：“老顾呀，那些小兔崽子都怀疑你那儿不行呢。”

  “他们也就是没跟你一块儿洗过澡。”

  谈及此处，张卫军眼神极其猥琐地往他下半身瞥了一眼。

  顾北山当即便骂了句脏话，抬起手来赶紧把他那张大脸往外推。

  “滚，老子对你可没兴趣。”

  “妈妈...  ...”

  柳春桃浑身颤抖着，泪水顺着眼尾往下淌。

  她突然急促喘着呜咽出声，痛苦又难过的腔调犹如丢了母亲的奶兽一般。

  “妈妈，对不起...  ...都是我，都是我太没用了。”

  柳春桃体温太高，嗓音都隐约发哑。

  这两句话也成功打断了顾北山的思绪，令他倏然顿住动作，僵在原地。

  “顾...  ...顾北山？”

  房间中过分安静，柳春桃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神志，但却不足以令她彻底苏醒。

  就像是喝醉了一般，她酡红着脸像是在梦呓。

  喃喃道：“顾北山...  ...”

  “我在。”

  顾北山心头一紧，竟下意识地便开口应了声。

  可谁知下一秒，柳春桃却哭得更凶了。

  她紧紧地拧着眉说：“顾北山，我，我看到别人生孩子了。”

  “我妈妈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那么疼呀...  ...”

  顾北山闭着眼，指尖颤了颤没接话儿。

  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接啥。

  柳春桃自顾自地往下接着说，高烧令她没有心思顾及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她也没有意识去思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在这样的状态下，她便犹如一朵破碎不堪的娇花儿。

  卷翘的长睫已经沾染上沉甸甸的水汽，令她更加觉得眼皮子坠胀，根本就睁不开。

  “如果我能干一点，再勇敢一点的话，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柳春桃哭着问。

  虽然这句话更像是她在问自己。

  顾北山终是忍得有点难受了，他抬了抬空着的那只手。

  试探着摸索柳春桃的脸。

  只摸到满脸湿意。

  他稍显粗鲁却又不失温柔地胡乱抹去她眼角泪水，却仍然没有出声。

  顾北山寻思明白了。

  柳春桃不是为了有人接话儿。

  她只是心里憋了太多的事儿，借着神志不清的状态终于宣泄出来罢了。

  顾北山干脆转过身，顺着炕边席地而坐。

  他也由此终于能睁开眼睛，笔直且毫无目的地朝前望去。

  虽然只能看到昏暗的，紧闭的房门。

  “顾北山，我好难受呀。”

  柳春桃哭声小了些，但仍然鼻音发闷徐徐抽搭着。

  她说：“但我不能在你面前哭。”

  “你说过的，你最讨厌女人哭。”

  “所以我不能哭，我哭了你就会不要我了。”

  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明明显得这样软弱委屈，却像是一支离弦的箭般倏地扎进顾北山的心口。

  顾北山浑身一僵，眸色晦暗。

  他张了张嘴，顿了好大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你病了。”

  “病了可以哭。”

  “哦...  ...”

  “真好呀。”

  “那我以后难受的时候就生病吧。”

  “这样就可以哭啦。”

  柳春桃突然冒着鼻涕泡笑了，发出滑稽又可爱的噗噗声。

  顾北山一愣，差点也跟着咧嘴笑了。

  “你神经吧柳春桃，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顾北山尽量板着脸，声线粗哑地哼了声。

  可身后的柳春桃却突然没了动静。

  她原本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尾音拖长。

  像是睡着了似的。

  顾北山埋下头，在黑暗中盯着自己手上的毛巾，半晌无言。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终于低声说：“柳春桃，你别难受。”

  “至少你比我强多了。”

  顾北山想，柳春桃其实挺勇敢的。

  她这么小的一个人儿，年岁还这么轻呢，却能毫无避讳地说自己没用。

  尽管她已经如此绝望、如此难受，但仍然可以面对自己。

  她可以承认，她不够勇敢，她很懦弱。

  可他呢。

  他却不行。

  顾北山觉得这事儿特别有意思，就像是爷爷说的那句：你到底是在给谁要强呢。

  顾北山还真不知道。

  他就知道从小到大他是一路被捧着长大的，人人都道：“诶呦顾首长，你家这娃行啊。”

  “这么小呢眼神儿就这么狠。”

  “虎父无犬子啊，这娃长大了以后绝对随你，肯定有出息。”

  这样的话顾北山听得多了。

  听到都要烂了。

  所以不知不觉间，这些夸奖就像是在他心底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印。

  他告诉自己，顾北山。你必须要有出息。

  后来呢，顾父顾母死于意外。

  爷爷的身子骨儿也一天不如一天。

  再后来，他的腿被枪子儿打穿，伤到了神经。

  他腿瘸了，家人也都没了。

  他不用再有出息了，因为没人看了。

  顾北山重新站起身时，柳春桃的呼吸声已经安然且绵长。

  他闭上眼转过身，捞起一旁的被子又摸索着给她盖了个严严实实。

  收回手的时候，顾北山不经意间碰到了那身被脱下来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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