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十里桃花林在白城的城西。

  桃花林正好十里，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桃林正中有个八角小亭，小亭里有一张石桌，桌子上摆着六碟精致的小菜，有酒，温酒。

  桌子旁边围着八个石凳，其中一个凳子上坐着人，一个男人，一个俊美冷酷的男人，正呆呆地望着桃树。

  现在已近冬天，桃花已是不见，桃叶已经凋落,只留下光秃秃的一片黑色。周围也一片枯黄，没有一点绿。有的落叶已经腐烂，与泥土混合在一起，散发出发霉的气息。

  面对这样的场景，谁的心情都不会很好，正如这个人的心情。因为他就是欧阳十六，江湖上独一无二的欧阳十六。

  风刮着，呜呜作响，既不是那么凛冽，也不是那么柔和。如同情人的低诉，更如生命垂死的挣扎。

  欧阳十六似乎在等，是在等人，还是在等一种解脱?没人知道，也没人回答，只有风依然在刮着。

  “落红并非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欧阳十六喃喃地道.

  江湖上，人就如同花，有来有落。落花可以为大树提供养料，而被杀的人可以让杀他的人成名。车满香如此，欧阳十六更是如此。

  但人又怎么和花儿一样呢？年年岁岁花相似，花落可以再生，人死又怎么能复活呢？

  欧阳十六知道，现在江湖上要想他命的人又增加了六个，每一个都足以要他的命。

  没有人天生喜欢杀人，更没有人喜欢被杀。但喜欢与不喜欢都无关紧要，因为人在江湖。

  所以依然有人要杀人，也有人会被人所杀。天天如此，年年如此。以前是如此，以后也会如此，直到没有江湖。

  月已上弦，新月，新月如刀,弯刀。即使是在神仙的世界里，一定也有杀戮，不然为什么新月如刀?

  月光似冰纱，轻盈中带着丝丝寒意。不知何时，已然繁星满天，如同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冰珠，发出淡淡地光辉。

  寂静充斥着整个世界，静的冷，静的让人可怕。

  此时的桃树更显得狰狞，如同一个个多臂金刚，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一只寒鸦突然哀鸣一声，滑向远方，残影已散，只余声音在空中回荡，回荡------

  十里桃花亭里只有一人，欧阳十六。

  桌上有酒，却已冰冷，有菜，也没有一丝热气。

  欧阳十六没有喝酒，也没有吃菜。酒，不是他的酒，这菜，更不是他的菜，就算这个地方，也不是他想要来的地方。一个逃命之人,哪有这等排场。但是，他竟然来了，这里竟然还有酒，这里竟然还有菜，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

  他的眼在看，看着桃林;他的手在握，握着一把剑柄。

  严格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一把剑。剑柄，只不过是两片木头而已，连漆都没有上。

  然而它的确是剑柄，因为它中间夹着的是一柄剑身，一把任何人都不认为是剑身的剑身。

  剑很窄，也很薄，很亮，也很冷。不知道是月光的亮传给了剑，还是剑的冷送给了月光，总之月光，剑光都变得很冷，很亮。

  “没想到也有人和我一样，也无家可归。”欧阳十六冷冷地说道。

  “哈哈，你错了，我不但有家，而且不止一个。你和我更不一样，我没有六个一流高手等着要我的命，一个也没有。”

  狂笑之中，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从桃林中走了出来。那人左手提着两把钢鞭，右手提着一只麻袋，麻袋里正滴着血。

  这人身高足有六尺，脸色黝黑但又刚毅无比，一身宽松的黑衣，但也遮挡不住硕大的肌肉，一看就是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

  “铜头钢鞭孟无常?”

  欧阳十六吃了一惊。江湖上使用冷门兵器的人本就不多，但是使用钢鞭的，目前只有一门，那就是孟门。他们是孟云的后人。

  当年孟云凭借七十二路鞭法而为本朝开疆扩土，成为了异姓王。

  后来，孟云的二儿子，建立孟门，而现在孟门最厉害的，当然就是眼前的这位，铜头钢鞭孟无常。

  “哈哈，我不是孟无常。你可以把我叫做孟有常，也可以把我叫做李有常，但我不是孟无常。孟无常已经死了，三年前就已经死了.而我，只不过是已经死了的还活着的人.”

  欧阳十六看了孟无常很久。他实在想不明白，四年前，因为强奸江南一枝花被九难神尼杀死的人，为什么还能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孟无常道:“不要这样看着我，也不要问我为什么。问和不问，我都不会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人还是鬼。”

  欧阳十六回过神来，依然冷漠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孟无常道:"因为我知道今晚有个大人物要来这里，一个杀死车满香的大人物。我只想证实，这个大人物，是否如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欧阳十六道:“你不应该来，因为我现在不想见你。"

  孟无常笑的声音很阴沉，“想见不想见我都来了。既然来了，你都应该感谢我。”

  “你来不来与我感不感谢你，都没有丝毫关系。”欧阳十六冷漠地道。

  孟无常没有接话，满脸讥笑地将手中那滴血的袋子抛出，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滚了出来，在这冷风之中，甚是恐怖。

  孟无常道:“这是三颗头，三颗人头，三颗能要你命的人头。”

  欧阳十六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手中的剑。

  孟无常道:“我知道欧阳十六的剑术天下无双。不过这三个人虽然武功不高，但跟踪人的身手绝对一流.”

  欧阳十六道:"他们是飞信帮的人?”

  孟无常道:“飞信帮里最厉害的一种，人们都叫他水蛭。水蛭，一旦盯上你，便会一直向肉里钻，直到死为止，不是你死，就是它死。"

  欧阳十六道:“看来我暂时是死不了。”

  孟无常道:“他们死了，你才能活着。"

  欧阳十六点点头,“不过我仍然不会感谢你，连一点感谢你的意思都没有。命是我自己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孟无常道:“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欧阳十六道:“欧阳十六的道理。”

  孟无常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欧阳十六的道理！不过我现在很想知道，是你的剑利还是我的鞭狠。”

  欧阳十六道：“你走吧，今晚不是杀人的好日子。我不希望你杀我，我更不希望你被杀。”

  孟无常狞笑道：“我杀人，从不挑日子。”

  孟无常大喝一声，浑身肌肉仿佛一下子充气一般，把衣服涨开。手中钢鞭化作漫天鞭影，对着欧阳十六袭击而来。孟门鞭法，虚虚实实，变化无穷。

  欧阳十六没有动，也没有躲，只觉的寒光一闪，漫天鞭影顿然消失。

  孟无常双目圆睁，嗓子里发出呼呼的声音，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一抹鲜血从喉部殷出，人已倒下。

  欧阳十字端起来一杯酒，洒在地上，似乎在祭奠。

  欧阳十六将酒杯随手扔掉，刚想起身离开，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阁下杀了一个救你的人，是不是太不把江湖道义放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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