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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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言人生多别离,那知相见在何期?
长叹一声,怀揣着心中疑惑,刘寒锋挺身就往城中走去。
刚一抬脚,刘寒锋却突然想到了自己周身如今被血污覆盖的狼狈之色,贸然进城免不得要引起他人恐慌,故而开始施出身法、踏地凌空的往一条少有旁人知晓的小河旁掠去。
此时正值二茬播种季节,河边的一草一木都纷纷呈现出盎然生机,花鸟虫鱼也是格外欢快,再加之午后河水被阳光晒了个透彻,正是沐浴的大好时机。
褪去衣物下到河中,刘寒锋连日来的紧绷状态,也在被河水包裹的瞬间得到了久违的缓解。
人在经历大的变故时,身体和精神往往都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就比如有的人可能会性情大变、神神叨叨,有的人则会画地为牢、恍恍惚惚,鉴于个人经历不同、秉性不同,所受到的影响也会不同。
但无论遭受了怎样的变故,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如果这个时候能静下心来去泡个澡,清洗一下身上的泥泞和心中的悲苦,可能就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仙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一己好恶,只要有一己好恶,就会衍生七情六欲,只要有七情六欲就难以不被外在所影响,不过是影响的多寡罢了。
就在刘寒锋思量着先前所为可能会对自己带来哪些潜移默化的影响时分,却突然觉察到不远处有人在向自己这边缓步走来。
由于步伐不轻不重,刘寒锋也听不出是男是女,待到自己转身看向岸边之际,正好和来人看了个对眼。
来人是位女子,不过二八年华,身上穿着一袭浅绿色齐胸襦裙,头上梳着双环灵蛇髻,圆脸大眼、纤细长眉,樱桃小嘴里叼着一根稗子草,悠哉悠哉、甚是可爱。
对视瞬间,女子登时羞红了双脸,大叫一声过后,便开始捂着眼睛向别处跑去。
若只这般倒没什么,主要是这女子边跑边叫,仿佛自己看到了恶狼一般,甚是扰人。
好在此地算是荒郊野外,平日里也都少有行人,所以女子叫喊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刘寒锋见状则不以为意,道了句大惊小怪之后,便继续接着清洗。
大约过了一柱香之久,刘寒锋这才缓缓起身上得岸边。
上岸穿起亵衣之后,又开始在原地无奈的搓脸犯难起来。
自己身上倒是清爽了,可由于先前走的太过匆忙,就连换洗的衣物都未想到要收拾个一两套出来,搞得眼下只有这一身可穿,刘寒锋是又气又笑,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吟良久,还是决定将手中拿着的外衣随便扔到了一旁,又捻了个诀将其焚毁。
毕竟这是上清门服饰,虽说浆洗一下也可穿着,但世人总有深藏不露者,保不齐会有明眼人发现端倪,届时再横生枝节,终究是个麻烦,索性断个彻底,让宗门无迹可寻。
外衣焚毁过后,刘寒锋手中此时仅剩一件里衣,实无有法,只得穿着在身,登上长靴向城内缓步走去。
前行一路,刘寒锋始终感觉到方才那女子气息一直就在周围并未走远,且自己向前移动的同时,那女子气息也在向前移动,只是悄咪咪的跟在刘寒锋左右,并不现身相见。
女子自认自己藏得天衣无缝,但她哪里又能理解筑基修士的敏锐感知,直到距离城门百丈间隔,刘寒锋停下脚步再也不胜其烦道:“哪里来的偷摸藏匿之辈,还不快快显身?”
修士本就气息绵长,这一嚷,刘寒锋又夹杂了些许灵气在其中,浑厚的嗓音刚一脱口,就把那女子吓得亡魂大冒。
哪里见过这等气势,女子听闻,转身捂嘴生怕发出声响、蹬地借力起步就要奔逃。
未等女子发力完毕,刘寒锋便已到得近前,隔空送出灵气击中左右两处穴道之后,女子便霎时定在了当场,再看神态,宛如一座雕像般,纹丝不动。
点穴之时,刘寒锋并未封点女子哑穴,女子此时虽然周身被定,但眼睛和口齿还是可以活动的,之所以目光呆滞、哑然失声,主要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罢了。
便是害怕也不济事,刘寒锋打量着女子,再次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自我周围徘徊不去?可是要害我不曾?”
刘寒锋并没有害这女子之意,一来见她眼神清澈,长相喜人,不似危险人物,二来此人气息清纯,无有掺杂,不过寻常凡人。
只是其一直逗留在自己身旁,迟迟不肯离去,故而这才生出了戏耍心思,目的还是想吓吓这女子,好让其知晓人心险恶,日后再遇见陌生人时也能留个心眼。
经此一问,女子瞬间神情恐慌、面色大变,本就被吓到的哑口无言,此时也变得更加黯然。
见其不语,刘寒锋故意鼻翼微抖,随即抛出一个凶狠的眼神看向女子。
鼻翼抖动多有杀机潜藏,人在生死之际,哪里还有半分风骨,便是壮年男子都要尽失气概,何况一个碧玉年纪的女子。
女子见其不善,便再也不敢噤声,于是磕磕绊绊竹筒倒豆子般的颤声回应道:“奴婢……奴婢陈金娥,本家姓李,两年前妖魔侵城,家人亲友无一幸免,后被陈家好心收留,任做使唤丫鬟,今日歇工,特来郊外游玩一番,不想却遇见了少侠,好奇这荒无人烟之地,少侠怎会在此沐浴,一时之间失了分寸,万望少侠见谅……少侠明鉴,奴婢万万没有坑害少侠之心……”言词间,泪花打转,眼见就要滴落脸庞。
虽是婢女,却也不同寻常女子一般,到底是见过世面,眼下虽然多有惊恐,但言语表达却很是清晰,不仅表达清晰,字里行间也对刘寒锋是极尽尊崇。
同是命苦之人,一时间,刘寒锋也是心生不忍,不愿再对其多加恐吓。
沉吟片刻,随即转变神情,柔声对那女子道:“我可放你,但不许奔跑,不许大喊,我有话要问你。”
见刘寒锋神色有变,女子登时长喘了一口粗气心中略有缓和,接着便点头应允。
解开穴位,刘寒锋继续问道:“此前古荣城已成衰败之色,为何后来又繁盛了起来?”
女子闻言,心有悲伤,好似想到了什么痛苦之事,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少侠有所不知,早先妖魔侵扰时分,城中实是多有破损,人口也是极具锐减,好在我家老爷归来之后,安抚邻里,招募乡勇,重建家园,后又托人上书齐王派兵驻守,这才有了回暖征兆。”
女子言罢,垂首低眉,一脸愁苦。
刘寒锋听之,不无疑惑,遇到这般情况,大多有钱人家都是能逃则逃,能避则避,毕竟妖魔可不同于流匪草寇。
流匪草寇一般都只为钱财,给了钱财也许尚能相安无事,而妖魔却是以人血肉为食,再有钱财也是无有事处,根本就毫无道理可言。
可为何她口中的老爷不仅不逃,还能鼓动众人气势,做到灾后重建,又能调兵将镇守,听她所言意味,仿佛口中之人威望甚高,四下相邻都对其毕恭毕敬,难不成他对妖魔就真的毫无惧意?
再则按理说来,寻常商贾之家,即便富可敌国,想要手眼通天亦要颇费周折、逐级打点,而且即便牵着了线,上头也未必就会在意。
此前陈烨也曾与自己说过,齐国国君残暴不仁,视百姓苍生如草芥一般,他又怎能发兵镇守,且不说收不收的到混乱消息,只怕就是收到了消息,齐国国君也会坐视不管。
思索之际,刘寒锋好似想到了什么,于是对陈金娥再度问道:“你口中陈家,可是丘邑旁支?”
听罢讲说,陈金娥愣了一下眼中猛然泛疑惑,接着直勾勾的看着刘寒锋应道:“少侠也知道陈家嘛?不瞒少侠,我家老爷一脉虽是王城旁支,但在古荣城这方圆几百里内,那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为人正直不说,对下人也是极好的,前年多有灾民涌入城中,也是我家老爷开仓赈济的,后来又为他们建盖房屋,留下居住,所以现在古荣城才重现了往日的风采,就连郡史大人都对我家老爷推崇备至。”言谈间,陈金娥多有得意之色。
得知原委,刘寒锋又生疑惑起来,记得小时候自己周围人都知晓,这古荣城陈家子弟各个飞扬跋扈,欺男霸女,张狂至极,但有反抗者,更是心狠手辣,不留情分,就连自己那解惑恩师陈晋文都不堪同流而灰心出走,怎得到了这女子嘴里,陈家却如此仁善?难不成还转性了不曾?
“你家老爷尊姓大名?今岁何寿?”刘寒锋平静问道。
陈金娥听之,险些发笑,轻咳一声于是对刘寒锋正色道:“回少侠问,我家老爷大名陈冲霄,今年四十有五。”
怪不得,想来是陈先生兄弟,若老家主在世的话,恐怕没有八十,也有七十四五了,看来是换家主的缘故:刘寒锋自在心里低估道。
“少侠,少侠……”见刘寒锋面有思索,故而女子出言叫道。
“嗯?”回应过后,刘寒锋茫然看向女子,静待后话。
“奴婢是看少侠发愣,所以忍不住叫了两声,嘿嘿,唉~少侠,您怎么一个人跑到荒郊野外里洗澡啊?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嘛?”陈金娥关切的询问道。
闻听此言,刘寒锋眉头大皱,本想喝止一二,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少男少女,多有好奇之心,一时之间,刘寒锋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点了点头,示意其说的没错。
受到示意,陈金娥长叹一声,接着装作深沉的语气对刘寒锋安慰道:“出门在外,谁都有难处的时候,我看少侠衣不蔽体,想来也没有栖身之所,不如少侠随我一道回返陈府,少侠武功高强,谋个看家护院的差事,想来也是不难的,我家老爷为人宽厚,定会留下少侠。”
女子说完,两只大眼眨巴眨巴的看着刘寒锋,神色中满是期待。
本来还在忧虑着何去何从,小姑娘此言一出,刘寒锋顿时来了兴致,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且刘寒锋也对这陈冲霄颇为好奇,此番刚好过去察看察看。
打定主意,刘寒锋平静回应道:“此言当真?”
见其有意,小姑娘喜笑颜开:“当真,当真,刚好近来日我家老爷正在对外招募家丁,少侠此去,定能成功。”说着就要引刘寒锋往城里走去。
没有探究过多,二人行走途中,刘寒锋随口问道:“一般大户人家,使唤仆役应该不少?且如今世道多艰,有好的差事谁肯离去,是府上最近出了什么事儿吗?”
只当二人闲聊,陈金娥也没多想,空叹一声,便边走边说道:“此事儿,说来话长,少侠可怕鬼魅?”
听到鬼魅二字,刘寒锋心中惊奇,虽然此前也曾在一些典籍上看到过对鬼魅的具体描写,但自己确实从未见过,且不说真有鬼魅自己会不会怕,而是这鬼魅见到自己会不会跑。
心里虽是这般想着,但刘寒锋嘴上却说:“世间哪有鬼魅,都是人心有鬼。”
侧头看了眼刘寒锋,陈金娥面露鄙夷,不过这神情也是一闪而逝,紧接着对刘寒锋再度说道:“话虽如此,但陈家确实有鬼魅作祟!”
闻听此言,刘寒锋眉头微皱,诧异的看了眼身旁陈金娥,示意其接着往下说。
左右环视过后,陈金娥往刘寒锋身旁凑了凑,低声道:“少侠有所不知,我家老爷年轻时也曾有过两子,各个聪明伶俐,乖巧喜人,奈何天不予寿,俱皆早夭,直到而立之年才得一女,故而我家老爷对小姐倍加呵护,但有所求无不应允,只是从不肯让小姐出门。”
“半年前,老爷同十七姨太到城北龙王庙进香,小姐知道后,哭着喊着非要去,老爷拗不过,就带小姐一起,谁知回来后小姐就跟变了个人一般,整日水米不进、神色萎靡,而且一到亥时还会发狂大啸,打砸器皿,但凡有人靠近,抓住便咬,食人血肉。”
“老爷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不知请了多少大夫都无计可施,后来听前院李婆婆说,小姐这是被鬼魅上身了,一开始老爷还不信,最后实在没招了,才请了许多真人做醮,法师做法,但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也正因如此,府里下人这才来的来走的走,生怕哪天祸事会落到自己身上,所以都不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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