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阳光大束地射进校办公室，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无处遁形。

  温度正好的雨前龙井呈在白瓷杯中，被一只略上年纪的手推到棠朵面前。

  此等高级待遇，整个学校也只有棠朵一人“独享”。

  “校长，您有话直说吧。”

  棠朵坐在校长对面，看着眼前的温茶开口。

  “那好。”校长声音略显深沉，很是语重心长地说：“…棠朵啊，你的学习成绩一向不错，这次甚至直接冲进年级第二。像你这样听话又懂事的孩子现在可不多见。”

  “校长您过奖了。我再懂事，再听话，如今不是也遇到了麻烦。”

  棠朵主动将话题转到造谣事件上。若等校长他老人家铺垫，不知道得铺垫到猴年马月。

  校长闻言笑了笑，夸赞道：“小小年纪便能意会他人想法，倒是很聪明。”

  她没说话，等着校长继续说。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影响很大，对你造成不小的心理创伤。学校已经取到周四晚上的监控，你的清白很快就能证明。”

  棠朵放在桌下的手指渐渐蜷缩，气息带着一丝不稳：“所以呢？校长您就别兜圈子了，听着怪累的。”

  她语气多少有些不好，可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校长没计较这些礼节，继续劝说道：“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现在正是高三的关键时刻，有警察进出学校影响不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剩下的就不用校长再多说了吧？”

  “所以我被造谣就可以不了了之吗？”棠朵抬头与他对视，气愤、失望、无助，此刻全部涌进她心头。

  “不是不了了之。既然事情已经平息下去，就没必要劳师动众地惊动警察。学校内部会调查的。”

  “学校拿什么调查？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最后等我自己主动放弃？”

  棠朵气得直接站起，身后椅子发出“吱啦”一声，仿佛在和她一起愤愤不平。

  “棠朵同学请你冷静点，现在是在和你商量这事儿。你以为这件事是找到幕后人这么简单的吗？”

  校长起身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躯瞬间把棠朵显得瘦弱渺小。

  好似螳臂当车，任她拼尽全力也无济于事。

  他继续苦口婆心：“事情倘若真是校内人员所为。你是未成年，人家也是未成年。何况事态已经妥善解决，对方承担不了一点责任。顶多就是道个歉，澄个清，学校给记个大过。”

  “别忘了，你们还得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事情闹得越大，你们的矛盾越深。再者说高三这种节骨眼，要是影响到人家高考，你也不怕人家家长找你拼命。”

  “…没错。”她气息颤抖地吐出两个字，脸色苍白地挤出一丝苦笑：“别人都有家长为自己的孩子拼命，但我没有。所以学校能这般肆无忌惮地逼我放弃追究。”

  “棠朵，请你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学校‘逼’你？学校是在和你商量！”

  校长也急了，一掌拍到桌子上。

  “啪”的一声，那杯淡绿色龙井茶被震得荡出来，顺着杯壁流下一小滩水渍。

  校长这时意识到自己太强势，不由又缓和语气：“棠朵啊，听校长一句劝。事情闹大了对学校不好，对校长不好，对你更不好。人不能太较真，要学会变通。”

  “警察找到人后又能怎么样？你能把人家告上法庭吗？最后还是关起门学校自己处理。那还不如不用警察介入，我们自己解决。”

  他绕到办公桌后，拿出个牛皮纸信封，四四方方的，稍微有点厚度。

  “听步老师说你每天还得给别人当家教兼职，挺辛苦的。这儿是两千块钱，是学校给你发的助学金，只有成绩好的学生才有。”

  说到“学校”两字时特意加重咬字。

  信封被校长举到她面前：“什么都不要想，专心高考。为学校争光，为自己铺个好前程。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学校会处理的。”

  校长在她耳边循循善诱。只要她拿下信封，造谣事件就此终止。

  棠朵站在对面，脊背依旧笔直，可浑身就像被抽空般虚脱。

  不是身体上的虚脱，而是灵魂上的虚脱。

  自己只是想知道造谣的人是谁，学校竟舍得用两千块钱收买她。

  谁让她的背后是空的，是没有底气的呢。是她想反抗却发现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渺小得不能再渺小。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校长的眼睛。笑得讽刺：“校长啊，您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推开那只拿着信封的手，棠朵迈步向门外走去。

  她不知道拒绝会有什么代价，但也总好过拿钱买自己的忍气吞声强。

  指尖刚搭上金属把手，便听身后校长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这笔钱会和你下次助学补助金一起发放。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其余的交给学校就好。”

  此时她的手和金属把手一样凉，耀眼的阳光照不进去她心里一点。

  门被“嘎吱”一声打开，又被“咔哒”一声合上。

  走廊的空气要比屋内松弛许多。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有简单的冷冷清清。

  走出来的棠朵还挺佩服自己，在学生堆她应该是第一个敢和校长吵架的吧？

  这时步老师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看起来忧心忡忡。

  “…老师，您怎么来了？”

  棠朵上前几步问。

  见棠朵脸色不佳，步老师不用问都能猜到结果。

  他叹了口气：“…我再去找校长聊聊。”说着便要敲响办公室大门。

  “别。”棠朵拦下老师，对他摇摇头：“老师，别为了我得罪校长。”

  每个能爬上班主任的老师都不容易，步老师也不例外。

  他还得在这个学校工作到退休，还得养家糊口，得罪校长对他不好。

  “…棠朵。”步老师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错愕中不免动容。

  “我没事老师，我们快走吧，马上上课了。”

  棠朵怕步老师犹豫不决下还是进办公室，非常逾越地拽着他离开办公室楼层。

  *

  班级内同学都知道她被叫去校长办公室，见她回来纷纷凑上前问：“棠朵，校长和你说什么了？不会要给你记大过吧？”

  “还是让你到学校讲台上做检讨？”

  她否认性地摇头，强打起精神说：“校长和我说，让我放心。要是有人还敢提这件事，绝对格杀勿论。”

  其他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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