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步走进屋子，肉香味更浓。

  宋红霞的眼珠子四处乱看，她发现装菜的碗盘都是新的，看到屋子里有新的洋盆搪瓷杯，看到房间里床上的大新棉被……角落里还能看到新毛巾，居然还有城里人才用的牙刷牙膏……

  一时之间，宋红霞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是宋家唯一一个嫁进城里的人，也是唯一吃国家粮的人，一向觉得优越，现在，那股优越感瞬间没了。

  “晚月现在的日子过得可真不错。”宋红霞开口道，“这哪里像是前阵子要跳河的人。”

  江晚月闻到了一股酸味，笑道：“还是大姐你们日子过得好，咱们全公社可找不出一家买得起自行车的人。”

  “一辆破自行车而已，值不了几个钱。”宋红霞顿了一下开口，“晚月，既然你手头阔绰，不如借几个钱给我，我想买个收音机，这玩意贵着呢。”

  江晚月还没开口。

  婆婆周秀桂就冷冷道：“还收音机，你咋不说你要买小汽车，腿上的泥点子都没洗干净，就想学城里人乱花钱，要么坐下好好吃，要么赶紧回去。”

  宋红霞虽然是城里人，但每个月也就吃得上一回肉，也就是丈夫发工资那天才会犒劳一下全家人。

  看到桌子上一大碗红烧肉，还有鱼，她说什么都得吃了这顿饭再走，江晚月刚刚不都还骑了她的自行车吗，她又不是吃白食。

  大人们在桌子边上坐下来，孩子们端着碗站边上，一人夹三四块红烧肉，再坐到院子里去吃。

  “这肉好好吃，太好吃了！”

  “这是我哥哥做的肉，我哥哥可厉害了。”

  “怀之，你还会做肉啊，你咋这么聪明，下回也教我。”

  宋怀之开口：“等哪次你家买了这么多肉，喊我一声，我过去教。”

  说话的是宋凤莲，闻言耷拉着脑袋，小小的女孩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算了，我家一点肉都买不起，更不要说这么多肉了。”

  她爹腿老疼，老要买药，家里大米饭都吃不上，哪有机会吃肉。

  她真是太可怜了。

  她眨巴着大眼睛道：“怀之，下回你家吃肉，你就偷点出来给我吃。”

  二愣子和二丫也凑过来：“顺便偷点给我们吃，怀之，我们可以给你干活，干啥都行。”

  “你们属猪的吗，这么贪吃？”宋凤娇转头看向宋怀之，“偷东西是要坐牢的，你想坐牢就只管偷吧。”

  几个孩子在院子里说话时，大人们也在聊天。

  宋家大嫂杨玉兰吃的差不多之后，放下筷子道：“晚月，我听爹说，你让整个大队有意向的人下周一都去学校面试？”

  江晚月点头：“我想着面一个也是面，面一群也是面，就一起面试得了，免得浪费时间。”

  “可是、可是……”杨玉兰抿了抿唇，“不是说好了，这工作给建国对象吗？”

  江晚月声音淡淡道：“大嫂，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我只是让她去面试而已，能不能成，得看她自己的本事。”

  “瞧这话说的。”宋红霞吃掉最后一块红烧肉，抬起头道，“老师可是个清闲工作，每个月还有补贴，这等好事当然得留给自家人，晚月，反正是你面试，到时候就放放水呗，多大点事。”

  “大姐，面试的人除了我，还有郑校长，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左右校长的决定。”江晚月皮笑肉不笑，“我倒是听说，大姐夫很有本事，当年可是靠自己的本事进的县里工厂。”

  宋红霞与有荣焉：“那是。”

  “大姐夫这么有本事，就该帮一把家里人呀。”江晚月继续道，“建国眼看着要成家了，靠着那几个工分连彩礼都备不齐，要是大姐夫帮着进了工厂，成了工人，到时候哪怕没有彩礼，也都多的是姑娘愿意嫁。”

  杨玉兰瞬间心动。

  一个是未来儿媳，一个是亲儿子，当然是更希望亲儿子能有个正经工作。

  她连忙拉着宋红霞的手道：“他姑爷是咱们宋家最有本事的人了，就帮帮咱们建国吧，宋家也该出一个吃国家粮的工人了。”

  胡招娣跟着帮腔：“是啊是啊，大姐夫有本事，以后也带带咱们二愣子。”

  “放心，都是一家人，大姐大姐夫肯定会帮咱们自己人。”江晚月笑道，“是不是啊大姐？”

  宋红霞被奉承着，头脑一热，不受控制道：“好，我回去就和他说。”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那口子进工厂十几年了，一直在老位置上，要是有本事，早升职了。

  但说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根本就收不回来，她只得讪讪起身道：“天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她说完，赶紧走出去，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胡招娣羡慕道：“哎，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有一辆自行车。”

  宋老二翻了个白眼：“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一顿饭结束后，妯娌三个都留下来帮忙收拾，锅碗洗干净了这才离开。

  天色彻底黑下来，气温也慢慢降低，进入十二月，夜晚越来越凉，好在有一条大被子，倒也不冷。

  不过，这张床实在是太窄了，睡四个人很挤，江晚月总担心自己半夜掉下床。

  她躺在边沿上，开口道：“怀之，过完年你就八岁了，得一个人睡一个房了。”

  宋怀之点头：“我听妈妈的安排。”

  江晚月在心里琢磨着，等进了腊月，村里人就彻底清闲下来了，到时候请两个人来帮忙在后面盖一个屋子起来，就当做是怀之的房间，不行，要盖两个屋子，英子渐渐也大了，也得有自己的小空间。

  多两个房间，不光是土坯的事，还得打家具，最基本的床和衣柜，一人一张桌子椅子……

  就这么想着，慢慢睡着了，到了时间，生物钟自然就把江晚月叫醒了。

  早上起来先生火，把早饭放锅子里煮着，然后开始刷牙洗脸，再把孩子捞起来穿衣裳，洗干净。

  吃完早饭后，把英子华子送去隔壁，江晚月和宋怀之就朝学校走去。

  到学校，她看到老师办公室门口站着二十几个年轻人，这应该都是来面试老师的人。

  她对众人道：“大家稍微站一会，我给孩子们布置好随堂作业后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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