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人口流动低，公社确实没有招待所。

  宋德盛本想去大姐宋红霞那里去凑合一晚上，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去，主要是怕他爹杀到大姐家里去，搞得他在公社也丢一次人。

  “我们去公社办公室借住吧。”

  宋德盛叹了口气，朝公社那边走去。

  这会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公社也已经下班了，不过有两个民兵在值班，亮着一盏非常昏暗的灯。

  看到一男一女走来，两位民兵连忙起身：“你们是干啥的？”

  宋德盛将自己的身份证明拿出来。

  他在省城那边，还是叫宋铎，是省城食品厂的员工，文件上写的清清楚楚，还写了他下乡是为了探亲。

  他开口道：“我们是从省城来探亲的，下乡后发现亲戚家里没人，没办法只能回城，但回县城的车没了，晚上也不知道住哪儿，能不能在公社借宿一夜？”

  民兵看了身份证明的条子，没什么问题，而且宋德盛也是说的一嘴红旗公社这边的方言，于是带着他进了大厅。

  大厅里放着两排椅子，民兵开口道：“你们就躺在椅子上将就一下吧，别乱走就行了。”

  宋德盛连忙道谢。

  虽然环境简陋，但好歹是安顿下来了，他满心愧疚：“曼曼，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唐曼挤出笑容：“没事，回去就好了。”

  在这样的地方，她根本睡不着，干脆起来走一走，她看到大厅的墙壁上刊着很多报纸文件，还用玻璃罩着，借着昏暗的灯，她看到了小荆大队的名字，还看到了关于两个厂子的介绍。

  她不可置信道：“德盛，你们小荆大队那两个厂子居然这么厉害吗，说是今年广交会上，拉到了一百多万的外汇！”

  宋德盛连忙走上前，仔细看了看，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我们食品厂今年才拉了十二万的外汇，已经算表现很不错的了，一个村办的厂子，哪来的资格参加广交会，还拉到了一百多万外汇？不可能吧？”

  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火柴，刮了一下，借着火柴的光迅速仔细的读了一下报纸。

  这是广城的报纸，边上还有他们湖省的报纸，都仔细的报道了小荆副食加工厂的丰功伟绩，还尤其表扬了这个厂子的厂长，从头到尾的称呼都是江厂长！

  小荆大队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厉害的人了，他居然不知道？

  耳边，忽然传来唐曼错愕的惊叫声：“江厂长？江晚月？德盛，你的前妻，不就是叫江晚月吗？”

  她细长的手指，指着报纸最下方。

  这里仔细介绍了一下两个厂的领导人江晚月，说是下乡的知青，用自己的知识成立了工厂，带动了整个小荆大队的发展，公社的第一辆收割机，也是她牵头购买的，还有之前轰动国内外的杂交水稻项目，也有她的参与……

  门口的民兵听到他们提起江晚月，与有荣焉的走进来说道：“你们这两年应该没来过红旗公社吧，我跟你们说，江厂长真是个能人，就前年十月份吧，她成立了渔场，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就带着渔场走到国外去了，现在渔场改名为小荆副食加工厂，生产出来的罐头好多外国人都喜欢呢！”

  “我弟弟就在小荆加工厂上班，他上班才七八个月，因为表现得好，被江厂长亲自提拔成为车间组长，还不到一年时间，工资就涨了三回，今儿不是小年吗，厂子里发了好多东西，比县里很多厂子的福利待遇都要好！”

  宋德盛从这番话里能听出，这个民兵非常敬佩江晚月，甚至到了一种崇拜的地步。

  一年多前，他还在小荆大队的时候，公社民兵那可是每个男人都想做的工作，可现在，一个被人尊崇的民兵，居然那么的崇拜江晚月一个女人！

  他声音干涩：“她一个女人，能干出这么大的成绩吗，应该是有人帮忙吧？”

  “瞧你这话说的，咋还瞧不起女人呢，江厂长可比绝大部分男人都厉害多了，因为江厂长办厂，我们红旗公社现在是县里经济效益排名第一，也是因为江厂长，咱们公社书记升官了，县里书记也升官了……还有啊，别的公社的知青可羡慕我们公社了！”

  宋德盛来了兴趣：“为什么呢？”

  “哪个知青不想回城里呢，可是都没机会，江厂长直接在省城开了个门店，招了接近十个知青去省里工作，还说以后扩大了，还会继续招人！”民兵开口道，“听说江厂长花十几万在省城买了一排房子，只要是进城工作的人，都包吃包住，待遇还特别好……”

  “真的吗？”唐曼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尖利，“你们江厂长也是知青吧，她既然有本事在省城买房子，为什么不留在省城，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当然是真的，骗你们干什么？”民兵开口，“虽然省城好，但江厂长的根在这儿，当然不想离开，而且还有孩子呢，孩子在上学，江厂长也不可能撇下孩子吧。哎，说起来，江厂长也是个可怜人，我也是才知道，她老公没死，居然在外头又结婚了……我不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眼瞎男人，居然放着江厂长这么厉害的女人不要，去娶外头的野女人？”

  话题说到这里，宋德盛就接不下去了。

  唐曼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也说不出一个字。

  民兵自顾自说了许多，见两人不接茬，只得起身走外头去，和另一个民兵唠嗑。

  “她长得漂亮……”唐曼轻声道，“肯定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所以才……”

  宋德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抛妻弃子，在外面另成了小家，就是为了留在省城。

  可是他的前妻呢，居然有本事让那么多人留在省城……

  明明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怎么他离开后，她忽然脱胎换骨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长得漂亮吗？

  宋德盛闭上眼睛。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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