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离开萃城的地界，越往西北面走，果然人烟就变得越来越罕见，就连树林也变得越发稀疏。

  迎面的风沙吹来，刮在脸上火辣辣的。

  虞婉和小婵坐在马车的车门处，被风沙吹得糊了眼，云轻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你们进去吧！我来赶马。”

  虞婉哪会让他一个伤患拖着还没好的腿来外面吹风驱马，连连拒绝，“你的腿还没愈合，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可不能这样折腾。我没事的……”

  可云轻却伸手去接她手上的缰绳。

  虞婉死活不肯给。

  一旁的刘坚见状，笑道：“贵人和云公子的感情真好，如若你们不嫌弃，我可以替你们代劳。我以前曾替人当过车夫，虽有些年头没驱车了，手有些生，但还没忘记。贵人也可以和云公子回到马车里歇息，这外面的风沙确实很大，我们在这北边住习惯了并不觉得，你们南边来的一时很难适应。”

  更何况，虞小姐和云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定是没吃过这样的苦。

  虞婉确实也有些怕了这风沙，特别容易吹进眼睛里，干得她的眼睛生疼。

  而云轻似乎也过意不去，才出来替换自己。为了免得他不安心，虞婉便点点头，“那就有劳刘叔了。”

  “一点小事，何足挂齿？贵人帮了我们那么多，我回报一二也是应当的。”刘坚道。

  虞婉和云轻走进马车，将缰绳交给了刘坚。

  云轻回到最里侧的小榻上，虞婉对他笑笑，“你不必对我心存亏欠，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便好好养好身体，等到了云川，你身体完全康复后，就给我当助手吧！”

  云轻干事利落，又有一身好功夫，如果他真有心跟自己安定下来，假以时日好好培养，以后定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云轻看着她脸上温和的笑容，应了一声：“好。”

  虞婉回头，见小婵没跟进来，便又探出头去道：“小婵你也进来吧！”

  毕竟对方还是个小女孩，没道理让她在外面吹风。

  不料小婵却已经跳到地上去了，“婉婉姐，我想和春花姐姐一起走，我还想和她请教一下女红。”

  虞婉知道这小姑娘多半是误会了她与云轻之间的关系，便道：“不必忙于这时，等停下歇息的时候再请教也无妨。”

  “但是我迫不及待了。”小姑娘嬉笑说着，一溜烟跑到队伍后面去了。

  虞婉失笑，回到了马车里。

  刘坚倒是颇有些能耐，马车被他赶得四平八稳，虞婉也不由得夸道：“刘叔，你这驭马能力很是老道。”

  “贵人说笑了，只是给人当过几年车夫而已。”

  “后来为何又没做了？”虞婉顺口问。

  她这一路跟沉默寡言的云轻一起，已经很久没跟人如此闲聊过了，现在有了一群人同行，一路热热闹闹的，倒显得不再那么冷清寂寥。

  刘坚笑答道：“后来那位贵人走了，我就回乡种我那几亩薄地去了。”

  他说得率直坦然，但并排同行的妇人却红了眼，“是我拖累了你，让你放弃了大好前程。”

  刘坚赶紧宽慰道：“你又在说些什么胡话，这跟你无关，你是我妻子，我们是一家人，何来拖累之说？更何况，我也喜欢和大家一起，外面千好万好，总不如自家人好。”

  “婶子和伯父又在羡煞我们了。”旁边的半大小子嬉笑道。

  “你这臭猴子又闹，贵人面前，休得没脸没皮的，惹得贵人笑话。”刘坚佯装板起脸训人。

  虞婉浅浅一笑，“无妨，我也觉得刘叔和婶子能在这样的困境中依旧相互携持不离不弃，确实很难能可贵，何来笑话之说？”

  刘坚黝黑的脸都微微红了，“承蒙贵人看得起，贵人和云公子的感情也令人向往。”

  虞婉却笑出声来，“刘叔误会了，云轻和我萍水相逢，只是同行的朋友。”

  她最初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良心过意不去，才救下云轻，让他和自己同行。她和云轻性格不同，云轻冷淡寡言，他们之间的交情其实清淡如水，不过就是一日三餐等日常。

  她对云轻的过去并不了解，云轻对她的过去似乎也没兴趣，他们之间互不来电，产生不了火花。

  正因为这种平静坦荡的关系，才让虞婉不至于因为多一个人同行而不自在，这也是虞婉愿意留下云轻的最大原因。

  刘坚听后，略有些惊讶，“原来贵人和云公子只是朋友吗？看来确实是我误会了，原以为你们郎才女貌，年纪又相配，相处也如此亲和……想来云公子和贵人定是感情极好的、极为重要的朋友。”

  虞婉也不知他是如何看出云轻与她感情极好，但若辩解感情一般，云轻听了大概容易误会，但若不解释清楚，又怕云轻会尴尬。虞婉便道：“云轻确实长得很好看，而且功夫卓绝、面冷心善、性格沉稳，大概谁与他相处，都会觉得舒服吧！”

  她这番评价十分诚恳，也十分坦荡，并无任何扭捏或是暧昧，这样坦荡大方，倒是很让人相信她与云轻是君子之交。

  不过在车内静坐的云轻此刻却神色复杂。

  他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与他相处很舒服，也是第一次听人说他面冷心善，若是让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亡魂听见，不知当作何想。

  不过，这位从长信侯府逃出来的真千金，似乎和记忆中那名言行出格、满眼只有二皇子的女子截然不同。

  一个人的性格差距，真的可以这么大吗？

  刘坚的媳妇兰婶收起了悲伤，道：“贵人光顾着夸人，你自己才是真正貌若天仙、菩萨心肠的那位，我从来就没见过你这样亲和心善的贵人。”

  “是呀是呀，贵人姐姐最好看了，还救了我们。”昨晚前来讨要鸡汤的孩子刘小禾和刘小苗两姐弟也跟了上来，在他们眼里，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位贵人姐姐更好看的人了。

  虞婉被他们夸得脸颊微红，这群人也太会夸了。

  这一路大家说说笑笑，都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与希冀，就连这漫天风沙，也没一人叫苦。

  虞婉也很佩服这些老少，都已瘦弱成这样，依旧还能徒步几十里不停歇。

  因着知道他们面黄肌瘦营养不良，虞婉这一路走得很慢，到了中午便寻了个有柴火的地方停下歇息，准备午餐。

  不过刘家村的人似乎并不打算生火，他们远远扎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饼分着吃。因着隔得远，虞婉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只依稀可见他们拿出的饼黑乎乎，大部分人都只分了小半，估摸算是充饥吧！

  虞婉打了两竹筒米，约莫两斤多，让小婵分成三只陶罐煮成三锅，这三只陶罐是她带走的所有锅具了。这个时代铁锅还不普及，铁也是很昂贵的材料，只有少数大户人家才用得起铁锅。

  就连侯府的庄子，也并无铁锅这样的锅具，不然她肯定带走了。

  她当初也没想到路上会捡到这么多人，这三只陶罐只有一只稍大些，另外两只都偏小，虞婉当初想着自己一个人，用小一些的便足够了。

  小婵有些纳闷，“婉婉姐，我们吃不了那么多吧？这样会不会太浪费了？”

  虞婉道：“无妨，熬清淡些，一会儿大家都分一点。”

  这些人相信她，选择跟随她，虞婉自然也要对他们负责，这些以后都是她的助手，同时也可以为她在这个世道立足攒一些实力和资本。

  小婵心中其实有些担忧，婉婉姐仁善又慷慨，就是不知道她那些粮食还能撑多久。毕竟这才第一天，离到云川还有很遥远的路程。

  不过也正是因为婉婉姐这份仁善，她也才有机会伺候在婉婉姐的身边，为自己谋一条生路，所以她没资格对婉婉姐的决定和安排多说什么。

  只是，小婵还是趁着虞婉不注意的时候，重新舀了一些米回去，倒入马车的米缸里，希望节约一点，可以让他们多撑一些时间吧！

  虞婉摘了些新鲜的南瓜叶和鲜嫩的滕尖，简单清洗一遍后，撕成小片，加入陶罐里，又往陶罐注入了一些灵泉。

  不多时，米与南瓜叶的清香便飘散出来，馋得远处的小孩们直咽口水。

  不过纵使如此，他们依旧没有过来，只远远等着虞婉这边吃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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