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礼解释：“马尾巴年纪不大，也就三十来岁。　不过他十来岁就在码头那边混，算是那边挺有名的一个老大。”

陈星凌好奇问：“你跟他熟稔不？　能说得上话的那种？”

“那肯定能。”马大礼憨厚笑了笑，低声：“都是同一个村的，前头不见后头见，关系不算很好，但都认识。　他们那一房辈分偏小，他得喊我一声‘叔’。　他守规矩得很，虽然年纪比我大，遇到都会喊一声‘大礼叔’。　我以前常去码头那边，虽然没跟着他干，可他遇到都会点头打招呼。”

陈星凌听罢，暗自放下心来。

“守规矩的人……那就好那就好！”

就怕婆婆摊上的是那种不守规矩，胡搞瞎搞，为了钱不择手段的那种恶毒团伙。　守规矩的人，终归有乡亲乡俗约束着，不会随便乱来。

“他放高利贷啊？”顾异忍不住问：“没人去抓他吗？”

马大礼摇头：“码头那边有码头的规矩，只要不闹大，一般都不会去管，也管不了。　马尾巴胆子忒大，除了正经买卖，也会弄一些小赌坊。　不过，他挺有义气的，人也很仗义。　他在几个码头的影响力都很不错，手下有几十个小弟跟着他干活。”

陈星凌给顾异打了打眼色，示意他不能乱说话。

“大礼，要不你带我们过去认识一下这位马尾巴——看看能不能高抬贵手先将我婆婆给放了。”

马大礼毫不犹豫答：“我带你们去肯定没问题。　只是……只是这两百多的利息，恐怕没那么容易抹掉，顶多只能求求情，让他多少卖个面子少要一些。”

陈星凌苦笑：“能少一些是一些。　万一没得少，那也没法子。”

顾奇温声：“大礼，那只能麻烦你了。”

马大礼豪爽道：“放心，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必定全力以赴。　我一定想办法劝他先放了伯母，省得她老人家担心受怕，也让他多给你们一些时间筹钱。”

陈星凌利索起身，道：“行，那我们出发吧。”

“等等。”马大礼连忙拦下他们，低声：“不能这样子去……外头不知道杂货店还开着没？　我得先去买几盒烟，再去找我一个族亲叔叔帮忙。”

顾奇点点头，道：“刚才路上我看到一家小杂货店还开着。　你们先坐着，我马上去买几盒回来。”

马大礼提醒喊：“买梅花牌的！　至少要三盒！”

顾奇答好，骑上自行车匆匆出发了。

陈星凌好奇问：“你族亲叔叔认识马尾巴吧？　有些晚了，不知道现在去劳烦老人家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马大礼解释：“海叔他辈分大，其实只比我大十来岁。　他跟马尾巴打小一块儿长大，水里来泥里去，感情十分铁。　找他帮忙说情，再合适不过。　他在码头那边开了一家小面馆，平时都是码头工人在那边进出吃面。　马尾巴那伙儿人不用干活的时候，就会赖在面馆里头打牌九。”

陈星凌听明白了，道：“所以，我们先直接找去面馆。”

“嗯。”马大礼看向顾异压低嗓音：“码头那边鱼龙混杂，势力一共有好几拨，得罪那一拨都不好。　你们是北方人，来这边也不算久，多半没法了解这边的码头氛围。　等一会儿我们到了，尽量多看多听少说话。”

顾异听得更不放心了，忍不住问：“咱们这样子冒冒然找过去——会不会也跟着出事？”

“不会的。”马大礼安抚道：“你可能想错了，他们并不是穷奢极恶之人，只是码头上聚集在一起干活的一群汉子。”

顾异仍十分怀疑，忐忑看向陈星凌。

“嫂子……”

陈星凌做了一个嘘声动作，低声：“阿异，上什么戏台就得唱什么戏。　咱们去码头就得守码头的规矩。　你别怕，也别乱说话。”

顾异一向都信赖大哥大嫂，听她这么说，即便心中有迟疑和忐忑，仍乖乖点头。

一会儿后，顾奇买烟回来了。

四人两辆自行车，迅速往码头那边去了。

码头地方宽阔，寒风海风一阵一阵乱刮，暗处时不时传出叮铃砰砰的声响。

面馆早已经打烊，大门紧闭，窗户半开，隐约可见里头灯光明亮。

外头冷冷清清，只剩寒风呼啸，屋里却人声鼎沸，吆喝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马大礼让他们在外侧等等，跑到窗户边直接翻了进去。

一会儿后，面馆的门开了一条缝，马大礼拉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矮胖男人走出来。

男人的耳朵上各夹着两条烟，嘴巴上还叼着一根，眯着眼睛淡定吞云吐雾。

“今晚天气特么差，马尾巴他没过来。　你们的事——大礼已经跟我说了，我记心里头了。　行吧，你们都先回吧。”

顾奇和顾异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星凌快步上前，主动笑道：“你好你好！　我是大礼的好朋友。　海叔是吧？　你好你好！　我婆婆这事就拜托您了！”

海叔瞥了陈星凌一眼，问：“本地的口音？　你哪儿的？”

一旁的马大礼赶忙介绍：“她是我的好同学，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海叔，后面的是她的爱人和小叔子。”

“我城南惠乔渔村的。”陈星凌笑道：“我家都是传统渔民，世世代代浪里来浪里去打渔为生。”

海叔一听说是本地人，脸色稍缓一些。

“你们婆婆的事，大礼都说了。　放心回去吧，老婆子明天早上就能回家。　钱嘛，我顶多帮你们宽限多几天。”

陈星凌苦笑：“海叔，几百块不是小钱。　我们都是普通工人，如果能挤得出来，肯定现在就直接拿钱来赎人了……不是时间的问题。”

海叔吐了吐烟，啧啧两声。

“这个嘛！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是不是？　如果能求个情，拉拉交情，钱就不用还了，那兄弟们的日子还咋过呀！　我给你们做担保，让老婆子先回去，已经是讨了大面子。　你们呀，也别得寸进尺。　要不是大礼带来的人，这样的事我才懒得插手。”

马大礼尴尬笑了笑，凑前压低嗓音耳语几句。

海叔睨他一眼，道：“两百多的利息，可不是一天两天攒起来的。　都说了是高利贷，利滚利，老婆子既然借了，那就得还。　如果现在干脆利索拿钱来，我兴许还能帮着说说情。　已经宽限多几天了，还想咋滴？”

马大礼压低嗓音又说了几句。

海叔摇头又摇头：“你小子就别了啊！　一张嘴就一百块！　大伙儿在码头扛一个月也没能有五十！　你以前天天扛，该知道几分钱压得腰都挺不直的滋味儿！”

马大礼讪讪住了口。

陈星凌却不害怕，径直走前些。

“海叔，您别生气。　大礼是为了我婆婆，也是为了我们夫妻。　他跟我们说，你跟马尾巴大哥是铁哥们。　你为人很仗义，也讲义气，三更半夜冒着风寒特意带我们来找你帮忙。　海叔，我们也知道欠债还钱的道理，绝不是要赖账。　婆婆突然不见了，外头又是寒风又是下雨，我们心里头担心得很。　我们分头出去，能借的钱都麻利给借了，只是我爱人是外地人，认识的本地人不多，借了十几处也才凑了几百块……真的是很不容易。”

海叔眼睛半眯，转而挑了挑粗眉。

“几百？　有几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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