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墙很高，挡住本来就虚弱的阳光。通往养心殿的甬道很长，过堂风阵阵，犹如阵阵阴风，刮得孔方直打冷颤。

他怀疑苏扶风是否带错路了。

但是他不敢问。

因为临行前苏扶风再三叮嘱，在皇宫里切记要谨言慎行，不多走一步路，不多说一句话，遇到不懂的事也不要问。

于是他只能缩着脖子，双手插在衣袖里，跟在苏扶风身后。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养心殿的门牌了。他擤了一把涕，甩在地上。带路太监听到动静回头看他一眼，甩一下手中拂尘正欲发飙。

苏扶风急忙上前，“年公公见笑了。孔知县本是乡下粗野小子，又是初次入宫，实在不懂礼数，也怪本相疏忽，没有仔细教他宫中规矩，还请公公担待！”

孔方赶紧将剩余的鼻涕吸回去。

老阉货的眼神太吓人了，阴气特重，还是少惹为妙。

年公公轻哼一声，转身而去。

苏扶风赶紧示意跟上。他们还没上完台阶，就听到一个稚童的声音，“年公公，他们都来了吗？”

刚刚气场比职场一哥还牛逼的年公公瞬间换上奴才脸，尖声应道：“回皇上，苏宰相与保定知府唐伯龙，清河知县孔方，老奴已带到。”

孔方抬头，看到一个年纪跟方世铂不相上下的小屁孩。

别看他人小，却有几分帝皇气场。想必他就是大兴朝小皇帝嘉庆了。

“老臣苏扶风叩见皇上！”苏扶风抱拳鞠躬。他官拜宰相，也一把年纪了，小皇帝免了他跪拜礼，但是孔方与唐伯龙不享受这项福利。

他们只能老老实实跪下。

虽然只是单膝下跪，但是孔方非常不习惯，难免动作生硬，面无表情。

年公公眼神冰冷，盯着他，就象一匹独狼，盯着一只小羊。孔方很是无奈，特么的老子跟他无冤无仇，难道就因为刚才那一擤鼻涕就要跟老子不死不休？

这皇宫是你家么？

在这里你特么连农民工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一只被阉了的看门狗！

至于么，你？

迈入养心殿门槛，一股暖风扑面而来，怆促之间孔方竟然有一种窒息感。小皇帝笑嘻嘻地拍拍他，“你不知道养心殿为什么这么暖和吧？。”

孔方汗颜。

他想到了地暖，但是大兴朝没有天燃气；若是象北方人用柴火烧炕，养心殿那么大，根本烧不过来。

嘉庆帝脚跺了跺地板，“我告诉你吧，底下是空的，里边是烧红的木炭。为了让养心殿足够暖和，又不会太热，需要十个太监掌握火候。”

有钱人就是牛逼！

孔方赞叹。

牛逼是什么?

小皇帝仰着头，象一个满脑子十万个为什么的好孩子。孔方突然冒冷汗，特么又忘了这里是皇宫。

面对的人，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熊孩子。

怎么办？

他望着小皇帝求知若渴的眼神，他就想撞南墙。年公公轻咳一声，声音灌进他耳朵，竟然隐隐有一丝杀气。

特么的……

他就想老废物若敢去清河，他就敢保证一铳轰死他。

但是他现在必须解决的事情是如何给小皇帝解释“牛逼”是什么意思。

他舔舔嘴唇，小心翼翼地说道：“启禀皇上，牛逼是清河县的土话，是很厉害、很好的意思，乡野土话，莫污了皇上耳朵，不听也罢。”

“既然是乡野土话，为何要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皇上尚……”

年公公一甩拂尘，尖声斥责。

他本想说皇帝尚年幼，容易学坏。但是他没胆说下去，毕竟皇帝再年幼也是皇帝，轮不到他一个奴才瞎哔哔。

但是，孔方的这笔帐，他是认真记下了。

孔方也是曰了狗。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遇上了一只老阉狗，咬人那种。

小皇帝却拍手叫好，这词新鲜、霸气，牛逼！

孔方抚额。

熊孩子干啥啥不行，学舌第一名！

苏扶风全程不语。他知道孔方说话欠妥，但是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了。

小皇帝童心旺盛，应该不会有问题。

问题在年公公。

这老阉货其实是皇太后的人，他明面上是照顾小皇帝生活起居，其实暗地里不仅有监督小皇帝之意，同时也监察百官与小皇帝的往来关系。

明面上的事情好处理，暗地里的，大概只能见招拆招了。

他心里其实是埋怨孔方的，他是有智商，却没情商。在官场混，这种缺陷是非常危险的。

唐伯龙则是全程不敢吭声。

他不仅不敢吭声，后背的冷汗已经打湿了内衣，湿漉漉，冷嗖嗖，很不舒服。

小皇帝也是人小鬼大，看出三位来客心里不太自然，而罪魁祸首便是他也讨厌的年公公，便想法支开他。

“年公公，你去司礼监看看，孔知县与唐知府陪朕过年的章程是否拟好，这是大兴朝立国百年从未有过之盛事，朕担心那帮太监误事。”

年公公心里是想拒绝的。

因为  司礼监的事不归他管。

但是皇命难违。

再者小皇帝没说错，堂堂天选之子，邀请地方官员进京过年确实是大兴朝从未有过之事。若不是小皇帝乞求，若不是太后宠溺小皇帝，她绝不会开此先例。

司礼监那帮小子，万一把事情搞砸了，他不会被追责，但是会很难受。

奴才的命都是这样。

主子高兴了，奴才的日子就轻松了。

若主子心里不高兴，作为奴才，有时候呼吸都是错误的。

所以他还是低头退下了。

他一走，养心殿瞬间有了活力。小皇帝拉着孔方的手，“来，你坐我旁边。”

年公公不在，他连自称都改了。

不说朕，说我。

苏扶风悄悄抚额。老夫可是当朝宰相，皇上你这般随意，可是有违祖制啊！嘉庆似乎懂读心术，苏扶风念头刚起，他就说道：

“苏大人，现在不是朝会时间，养心殿是我的行宫，大家不必拘礼，随意一些更显亲近，你说对吗？”

啊……

苏扶风一愣，然后急忙点头，皇上说的都对！

说对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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