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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断绝关系


这日朝华正在书房案边临帖写着大字。

  这字帖是淮瑾特意从他的外祖父孟鹤山手里挖来的。孟鹤山自入了弘文馆任学士后,更是熄了左右逢源人际钻营之心,每日里除了做好份内职事之外,便醉心于钻研书法、收集字画上,若说有什么人际上的事,那就只有他的兄长孟平山能请得动他。

  这本字帖更适合初学者。是孟鹤山为自己的小外孙女澄盈公主提前预备的,没想到让朝华先用上了。

  此时淮瑾还在职上,岑望正在镜湖榭边垂钓。积云陪伴在侧,又点上凝神静气的炉香,正是别一番的宁静。

  阿丘却来报:“姐姐,前头门房的善喜过来说,外头有个人找您。”

  朝华写字的笔一顿,豆点一般的墨汁洇到了澄心堂纸上。这纸也是孟鹤山送来的,因价贵,原是给淮瑾用的,他却挪了大半来给她练字用,只随口道:“若这纸能让你字写得好看些那便是它的造化了,不必在乎价贵与否。”

  朝华寻常倒并不舍得用。只是今日临摹字帖颇有长进这才用了一卷权作奖励,如今因一个墨点便全毁了。

  她揉了纸扔在一边,抬首问阿丘:“可说是什么人了吗?庄子上的吗?如今还没到年下送进项的时候。”

  阿丘却道:“倒不知是谁,只一个中年男人,说是姓冯。”

  冯?朝华心下大惊,她已经好久没有想起父母了。心中此时翻涌不歇,更有一股莫名的害怕。尚未及细想,积云道月明从外头过来了。朝华忙掩了心绪起身迎接。

  “姐姐来了,咱们到耳房里坐坐去,正好我前日得了好茶,你今日来了咱们便品上几杯。”

  她如常招呼着,手心却沁出了冷汗。

  月明拉了她到一边悄声问:“我听见阿丘说前头有个姓冯的中年男人来找你,善喜把他安顿在耳房里了,你心里可知是谁?”

  能是谁呢?冯家是从外地迁来的,娶得又是个孤女,在云都城里是一门亲戚也无。就算有个远房表亲那也是云都城外好几十里地的,且不姓冯乃姓袁。那必然只能是一个人了。

  “实不相瞒,那人应当是我父亲。”朝华垂着头道。

  月明却蹙了眉头:“你父亲?是他把你卖了的吧?如今又找上门来,只怕来者不善。”

  朝华却不说话,她心下犹自震惊,还是月明摇了摇她:“怕不是来要钱的吧?”

  “我在这府里发生的事他们一概不知,”朝华却摇头,“我也不知是不是来要钱的。”

  “这可怎么办呢?你想见吗?”

  朝华原虽震惊,但现下已整理好了心情,忽有一计道:“姐姐,朝华有事求你帮忙。”

  月明听见如此说便知她心中有了主意,心下稍安,忙点点头。

  前头耳房里,善喜正端了茶招待冯新。

  如今府里人人都知道朝华是主子心尖上的人,这人姓冯,且又是指名道姓来找朝华的,说不准是她的什么人,便只有一边旁敲侧击一边好生伺候着。

  “敢问您找冯娘子是有什么事吗?”

  善喜斟了茶过去试探道。

  那冯新却见门房里的人一听得他姓冯便换了副面孔,还上了好茶招待,心下不禁打鼓,莫非那丫头在这府里混的很好,已做了主子身边的大丫鬟?

  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见此处虽只是门房,却布置得颇为阔气,门帘还是绸缎的,这垫子更是软的不行。茶杯摸着手感不凡,想必价值不菲。他随口道:“人怎么还没来?”

  善喜不敢过多说主子的事,怕触了三殿下霉头,只含糊道:“咱们殿下的书房在宅子后头,咱们府上宅子又大,走过来可要些时辰呢。您且先喝口茶润润,过一会也就来了。”

  这冯新见善喜如此说便也没有追问,只牛饮般喝了满杯,又叫续上。

  过了约莫两刻钟,方见有人掀了帘子进来,善喜尚未及给朝华打招呼,便见朝华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抓着冯新的衣袍摆子哭得大声:“父亲!您可终于来了!您若再不来女儿恐怕就活不成了!”

  说着又大声哭将起来,把一旁站着的善喜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刚要说话,阿丘忙扯了他出去。这耳房里便只剩父女二人。冯新却扯开了自己的袍子,沉声问:“怎么一回事?!好好说话!”

  朝华依旧哭着,却一边哭一边道:“父亲,您有所不知,女儿如今是遇上大麻烦了,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父亲!”

  冯新听见这话心里一咯噔,忙斥问道:“你你你好好说话,怎么回事赶紧给我说清楚了!”

  “是……”朝华跪在地上犹自抹泪,“您有所不知,我自入了府之后便颇为顺遂,被主子提拔到书房伺候,这活又轻便,主子又体恤下人,这日子可真是神仙一般。”

  冯新见如此说便放下心来,打量着朝华,见她梳着丫髻,穿着府里头丫鬟们统一的服饰,便知她日子过得不错。

  刚要开口就又听得朝华道:“可是……可是女儿前些日子却闯了一件大祸事!求父亲一定要救救女儿呀,女儿如今能依靠的便只有您了!”

  “什么……什么祸事?”冯新站了起来,茶也不喝了。

  “实则是女儿打碎了殿下书房里的一方砚台……”

  冯新松了口气:“一块砚台罢了,拿你的月例银子去买一块赔上便是了,这有什么值得哭的……”

  “那块砚台是李砚,要五百两银子一块……”

  说着便又哭起来。

  冯新愣在当场,随即破口大骂道:“净胡说八道!什么砚台要五百两银子?!抢钱吗这不是?该不会是三殿下诓你的吧?”

  朝华低头拭泪:“殿下给了我五日去筹钱,若是五日之内筹到钱了便无事,若是筹不齐,便要送女儿下狱去!父亲您可一定要救救女儿呀!今日就是最后一天了,女儿却只筹到了四十两银子,明日一早若是不成的话女儿就要被送去狱中了,届时,不论是拘禁还是打板子,女儿都再见不到您了,您救救女儿吧!”

  冯新却明显慌乱起来:“你说的这什么话?家里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弟去书院读书实在是烧钱,家里如今就快揭不开锅了!”

  冯新随口应付,只想着尽快将自己摘出去。

  “怎会如此?”朝华犹自不信的样子,扯了冯新的衣袍下摆,“您的灯笼铺子生意一向不错,母亲的绣品更是卖价不菲,怎会揭不开锅?您不会是不想救女儿吧?”

  冯新只顾着把自己的袍子扯回来,见扯不动,索性伸手一推,朝华一下子被推倒在地。看得门外的善喜心里一揪就要往里冲,生怕三殿下回来向他问罪。阿丘却死死拽着他不让他进去。

  朝华泪雨涟涟:“父亲!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见死不救?咱家的院子地段不错,近些年涨了不少,若是卖了也能有个二百多两银子,何不现在去筹钱好救女儿脱身?”

  冯新却呆在当场,随即朝地下啐了一口:“我呸!你个赔钱货,想当初我卖你就只得了六十两银子,如今你却要我去卖宅子救你?可做你的梦去吧!实话和你说吧,我今日来原本是想带你走的,邻居家小六说你生得美,如今十四了正好可以卖给官老爷再赚一笔聘礼银子,我这才老远赶了过来,可没想到你张口就要我卖宅子来救你,你可做梦去吧!我就当我今日白跑一趟了,晦气!”

  冯新说着就要往外头走。

  这可不行,朝华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怎能让他走的如此便宜?遂咬咬牙决定下个猛的。

  “父亲!你可别忘了显儿!”她喊出声来,声音有些凄厉,似乎是想要父亲迷途知返救她一命。

  果然,听见这话冯新立刻止住脚步,回过头来质问朝华:“你什么意思?”

  “呵呵,”朝华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尘土,“你不知道吧?我凑不够五百两银子救命那就只有下狱这一条路好走,可你的宝贝儿子是要考取功名的,若是他有个坐牢的姐姐,你觉得他的路还走得下去吗?他的同窗会怎么笑话他?他的老师还会尽心教他吗?你想过这些吗?”

  冯新此刻的眼神像是要将朝华剥皮抽筋一般,他抡圆了胳膊要将朝华扇倒在地,阿丘却冲了进来,“这里可是皇子府!岂容你一个外人放肆?殿下说的是明日才将朝华姐姐下狱,你给我放尊重点!”说着发狠似地推了冯新一把。

  冯新被推得踉跄,闻得此言如坠冰窖。卖宅子救她必然是不可能的,可若是她下狱了也必然会连累显儿,该怎么办呢?

  他狠狠盯着朝华,忽然心生一计道:“你给我等着!这可难不倒我!”

  他立刻去外头找了个在街市上写对联的年轻人,将他的纸笔都拿着一路跑着去到了皇子府。

  “快,给我写一份断绝关系的文书来,我要和我女儿断绝一切关系!”

  那读书人似乎是个秀才,闻言却有些惊讶。“这可使不得呀,有事好好商量嘛……”

  冯新却急急打断他:“你写一幅字三十文对不对?我给你六十文,快写!”

  这秀才愣了愣,瞬间提笔就写。朝华立在门房处,心内一片寒凉。她叫阿丘悄悄去叫了岑望来。

  很快这文书便写好了,秀才却有些犯难。“没有印泥可如何是好?”

  门外忽响起一老者的声音,“我有。”

  果见岑望掀了帘子进来,朝华朝他投去歉意又感激的笑容。

  岑望点点头,对冯新道:“二位是要断绝关系吗?那老夫正好做个见证。读书人,你也来做个见证好吗?”

  那秀才又有些推拒:“这……不太好吧?”

  “我给你十两银子的见证费。”岑望笑笑。

  “好,成交!”

  好像是怕岑望会反悔,这秀才立刻开始主持:“请二位按下手印,这文书一式三份,各人手执一份,另一份留在见证人处留存,可都明白了?”

  朝华迟迟不说话,却落下泪来。冯新一把夺过了印泥,在三份文书上都按上了手印。见朝华没有反应便要上手,那秀才忙拦着“君子动口不动手”。

  朝华自嘲一笑,拿过印泥来在三份文书上都按上了手印,还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从此以后你和我们冯家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你是下狱也好流放也罢,都和咱们一家人没关系,你也休想影响显儿考功名!”

  说完冯新拿着文书便忙不迭地走了。

  这份文书按理说是有效力的。但究竟是否有效力朝华却并不关心,她只要让他们三人相信这份文书是有效力的便足矣。

  这一桩闹剧以三份断绝关系的文书而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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