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范洛伊被叫回了UNX，不是去上班，而是去接受内部搜查科的问询。

  拜恩陪着他一起去，但他无法参与问询，只能在外面等。

  “范先生，这只是例行问询，请不要有心理压力。”

  一处的内部搜查科拥有无数传说，几乎跟暴风组一样神秘，如果说暴风组是反恐的利剑，那内部搜查科就是军方针对自身病灶的手术刀，精细也锋利。

  通常被内部搜查科找上绝对是要脱层皮的。

  “没问题，我会配合。”范洛伊并不能算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只不过面对内部搜查科除了配合他别无选择。

  “那么我们开始吧。范洛伊先生，你和你的团队是两个月前加入倪克斯项目的，没错吧？”

  “是。”

  “是经由许望教授的介绍？”

  “我知道老师在跟一个军方的项目，但我和我的团队是通过正规招标流程被选中的。老师并没有给我们开后门。”

  “据我们所知，范先生在招标中脱颖而出是因为三审的报告。范先生在报告中指出数据中的异常项可能是由于长期服用药物引发的病症，是这样的吗？”

  “没错。”

  “当初三审作为题目给出的数据只有十组，范先生不觉得结论太过武断？”

  “我进入项目的第一天有幸见过埃文斯上将，当时我就是说过，三审的样本数据太少，不足以下定论，报告上的陈述只是根据数据做出的推论。”

  “一周之前，范先生和许望教授向埃文斯上将提交了一份报告，内容也是说明倪克斯项目中出现的驾驶员突发疾病是由于基因修改造成的后遗症，对吗？”

  “我和老师是向埃文斯上将提交了一份报告，埃文斯上将也批准了成立新的研究小组来具体研究驾驶员的病因。还是那句话，我只是根据所采集到的数据进行合理推论，数据分析是我的工作。”

  范洛伊直直看着面前两个搜查科的调查人员，没有任何胆怯和心虚。他隐隐察觉到了他们对他的疑心，之前的问题都是寻常，但他们真正想问的恐怕是另外一份数据，兰给的数据。

  果不其然，调查员的下一个问题就是：“范先生前天晚上遭遇了劫持事件，内容涉及一份数据，我们需要范先生交出这份数据协助调查。”

  范洛伊背靠椅背，手臂环抱，反问了一句：“我可以请问一下，你们为什么认为那份数据能对本次调查有所帮助呢？”

  前天晚上的事情最后是交给了二处处理，范洛伊和高锦之间的合作协议不应该这么快就传到了内部搜查科的耳朵里去，看过那份数据内容的人寥寥无几，搜查科凭什么判定它跟倪克斯项目有关？

  “待我们分析过数据内容之后，自然有所判断，希望范先生协助。”

  “那份数据涉及商业机密，不是我想帮忙，但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调查员吸了口气，给范洛伊看了一段视频，正是白月挟持观光宇航舰播放的那一段，说：“这段视频范先生应该看到过了。”

  “是。”

  “这段视频是兰先生所拍摄的。”

  范洛伊愣了一下，又听调查员继续说：“我们知道范先生与兰先生是好友关系，也知道兰先生在失踪之前给你寄过一样东西，我们有理由怀疑那份数据是兰先生交给你的，而数据内容正是倪克斯项目相关。”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范洛伊看着暂停了的视频沉默了片刻，抬眼向两位调查员问道：“所以你们认为是我给了白月消息，告诉他们军方在做基因修改的人体试验？”

  范洛伊一直不明白兰为什么把数据给他，到底是想他做什么？听调查员话里的意思，兰早就在怀疑军方可能在进行基因修改的试验，他不信任军方的人，所以打算自己查？他或许查到了什么，或许没查到，吉赛尔突然遭遇袭击，兰失踪之后，军方根本无从得知兰到底查到什么程度了。

  “我们也只是根据已知事实进行合理怀疑和推测，希望范先生可以理解，兰先生盗取的那份数据可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也是还他清白的关键，也是范先生自证清白的关键。”

  范洛伊还是保持着双手抱臂的姿势，手上不自觉地缓缓用力掐了掐自己，他不相信兰会投奔白月，但不排除兰是被逼交出了视频，而现在搜查科怀疑伦萨项目组里出卖信息给白月的人就是他，勉强也能算作合理怀疑。应该说，搜查科怀疑所有人，他只是可疑程度更高一点。

  “你们所已知的事实里，是什么时候知道兰给我寄过东西？”

  “……”调查员并没有回答范洛伊的问题。

  范洛伊做了个深呼吸，说：“前天晚上袭击事件所有相关的东西我都交给二处了，包括那份数据。你们可以跟二处索取。”

  范洛伊给高锦的数据芯片是原始的那一份，而交给二处的是他很早之前做的复制版。

  “感谢范先生的配合。”

  “那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但是范先生请您暂时不要离开伦萨，我们可能随时需要你回来协助调查。”

  “行。”

  拜恩没想到对范洛伊的问询会这么久，跟他几乎同时被问询的彭浩等人早就出来了，直到范洛伊这边的会议室房门被打开，拜恩快步上前迎接范洛伊。

  “怎么样？还顺利吗？”

  范洛伊微微摇了摇头：“回去说吧。”

  “老板，你脸色不大好啊？”彭浩结束问询之后没有直接走，而是留下等范洛伊。

  范洛伊看了彭浩一眼，说：“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彭浩皱了皱眉头，还是点头应道：“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范洛伊拉上拜恩：“我们也回家吧。”

  回家之后拜恩才仔细问起范洛伊搜查科问询的事情：“到底怎么了？”

  “他们说，视频是兰拍的。”

  拜恩微微沉了口气：“所以军方是已经知道了兰的下落了吗？”

  “不清楚。”范洛伊轻轻摇头，“听他们的意思，搜查科是怀疑兰勾结白月，透露了倪克斯项目、发布了不利军方的信息。”

  拜恩展臂搂住范洛伊，想安慰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又听范洛伊说道：“他们还怀疑我将基因试验透露给了白月。”

  “……搜查科是蠢吗？！”拜恩比范洛伊更生气，但凡长了脑子都不能这么想，范洛伊被白月袭击了两次，远的一次是四个月前，近的一次就是前天晚上，要说他跟白月有关系那也是敌对关系。

  范洛伊将后脑勺枕在拜恩肩头，轻声问他：“兰是在查基因试验的事情吗？他是想揭露军方的机密项目吗？他想让我做什么呢？军方会想方设法掩盖基因试验吧？”

  “你在怀疑什么？”

  “兰在吉赛尔出事一周前把数据寄给了我，他没有跟老师联系，而是给了我，他当时肯定是察觉到了，也无法相信军方的人，才会想到我。或许就算吉赛尔没有遭遇袭击，兰也会遇到危险……”

  范洛伊不敢那么想，又不得不做这样的猜测，基于已知事实的合理怀疑。兰失踪小半年，人就是找不回来，或许是军方根本就没想让他回来。

  拜恩抬手覆盖住范洛伊的眼睛，让他靠进自己怀里，将他抱住，柔声说：“我们会找到他的，等找到了一切都会清楚的。”

  范洛伊窝在拜恩怀中，闷声问道：“如果军方一直在做基因修改的人体试验，并且一直尽力隐藏，如果我找到了证据，该揭露吗？”

  白月的一段视频、几句说辞已经引发舆论海啸，如果真的有实证，那大概是能颠覆联盟军政大权的事件。站在伦理道德的角度指责军方，那正合白月的意，但避而不谈，包庇军方、纵容军方为所欲为，天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患病、甚至丧命。人体试验带来的恶果恐怕更胜于白月的恐怖袭击。

  拜恩抱着范洛伊，这个问题他给不了回答。像那道经典的列车难题，一辆失控的列车行驶着，前面有五个人被绑着，你站在可以改变列车轨道的操作杆前，如果改变方向，则可以救下五个人，但是另一条铁轨上的小孩就会死。这是个没有“如果”可言的抉择，或许当真实面对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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