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一家人，又如何把师尊……落了？

李清明闻言不由怔住了，心中不由泛起一阵苦涩，他所说的自然不假，可鱼白薇所言如何是真，不过是借口罢了，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再怎样也是有着自尊心画成的底线。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本能的就暂且相信，好求来那一分的心安理得——既不用担心家中妖女借机闹事，也不会让师尊有什么折损颜面的事。

可这样做……真的对吗？小家伙已经给了答案。

自己，何时成了这样的人？

李清明蹲下伸手揉揉裴逐鹿的小脑袋，“是阿爹做错了，真是谢谢我们的小老大了。”

裴逐鹿望着自家阿爹的真切目光，反倒觉得困惑：我家阿爹怎么可能会做错事呢？不过阿爹在对我说谢谢耶！

她点着下巴，又垫着脚拍拍李清明的肩膀，语气带着点臭屁：“阿爹不需要客气的噢，这都是小老大该做的！”

找到鱼白薇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

看着酒楼包厢中易过容换了装扮的鱼白薇，李清明刚要开口就遭了个白眼。

鱼白薇嘴唇张合，无声道：“别出声！”

李清明略感意外地看向她原先注目的方向，意外的发现两个寻常凡人装扮却浑身透露着一种诡异气息的店小二，正在对面的茶馆内，目光在街道上游离，偶尔还会上前与一些一眼是外来的散修交谈，请来喝上几口茶。

而柜台前的掌柜老头，身上气息更是浓郁。

“这味道……”

李清明不耐地皱起眉头，这两人身上的那种淡淡诡异气息，像极了那群乌鸦尸傀却又有所不同，不由看向鱼白薇，“应该是与斩妖司的人无错。”

鱼白薇点点头，神色有些严肃地再往其他几个方位瞥了一眼，李清明一一探寻过去，竟发现了一道又一道的同源气息，男女老少皆有。

若不是紫云峰的功法特殊，换做其他返虚修为的修士来也不一定能发现，如此臭名昭著的一群人散落在临安城，定然是有着风暴在酝酿。

不需要多加思考，李清明就能确定这些人是奔着逐鹿城来的，只是这些人的气息还透露着些许虚浮，多是筑基结丹境界。

“师尊可将这事上报宗主了？”他问。

鱼白薇摇了摇头，“只是些小鱼小虾，抓了也无益，且先看看后面藏着什么牛鬼蛇神先。”

见桌上的茶杯空了，李清明拎起茶壶填满，然后坐下。

不知为何，一向善于言辞的他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言说，犹豫数回，才轻声道：“师尊今早可是吃了？”

闻言，鱼白薇心觉古怪，把桌上只剩着些食物碎渣的碗碟往前推了推。

李清明轻咳两声，选择视而不见，“今早到了那边，才在给小家伙准备吃的，心中就一直念着不知道师尊您今早有没有好好吃些东西。”

话音未落，鱼白薇的身体就以微不可察地幅度微微僵直了瞬息，“为师又不是小孩了，何须你来担心？”

语气听着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却是软乎乎的。

有些人，走得再远，只要你一句话关心，便会义无反顾地掉头朝你奔来。

李清明讲的的确是真话，鱼白薇说的却是违心话，可违心话有些时候却又是最为真切的实话。

气氛有所缓和，鱼白薇若无其事地朝李清明看去，眼中暗藏期待：“你今日不是搬家？为何又回来了？”

“有东西落了。”李清明道。

“原来如此，”鱼白薇心中闪过一缕失落，下意识开口问：“落了什么，我去帮你取来。”

李清明顿了顿，觉得有些面烧，“我把师尊落了。”

足足过了三四个呼吸，鱼白薇才呆呆地问出这样一句：“什……什么？”

或许是因为二者之间的身份，或许是因为借小家伙的话来献佛，李清明只觉得面颊更烫了，却还是开口继续说道：“徒儿将师尊落了。”

乍一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落入鱼白薇耳中，就像是在她心中亮起了一片一片的火树银花，仿佛万点星辰散开，心底淡淡的委屈也成了这番美景的点缀。

师与徒之间的桎梏，让她只能是将自己困在某条界限之内。

纵然偶尔会因为心浪跌宕越线，事后她这没什么胆子的堂堂师尊，又会将自己的脚步往后收一收。

如今，她的喜怒哀乐，都是没法再肆意表露的。

李清明心虚地笑了笑，“总觉得师尊不在，就好像是把你丢在了野外，心中空空的，不太自在。”

“修要胡言乱语！”鱼白薇肃了肃表情，脸上却有些红，“为师多大的人了，说什么丢谈什么落下呢！”

稳了！

李清明叹了口长长的气：“唉，徒儿心中有愧……要是惹师尊生气了，不搭理我如何是好。”

这仍旧是实话，不管如何，今日之事就是他这徒儿做的不对。

“笨蛋小李子，你担心这些作甚？”

鱼白薇忽然嗔视了她一眼，又觉得面烫而撇过头去，却又忍不住哼了声，转过身子面朝李清明，纤细手指在他额头上一戳，“你小子要是哪天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为师丢在哪个荒芜之地，为，为师……”

她稍稍停顿了会，双颊忽然鼓了起来，显然又是在假装的威严和真实的秉性之中摇摆，最后脸一沉，“为师就算是拼着修为尽失，也要找到你这个逆徒，把你的腿打……”

鱼白薇本是想说将他打折了腿，好端茶递水服侍自己，可这种事她又如何舍得去做呢。

就在这时，察觉楼下茶馆的掌柜起身离去，鱼白薇刚好有了借口断了这令自己心中百般踌躇的对话：“哼，居然有欺师灭祖之心，你这小子知不知叫做尊师重道！”

言罢，她便转身走开，只给李清明留下一个后脑勺。

往前走了几步，见李清明愣在原地没跟上来，便开口催促，“事从紧急，还不快些？”

“师尊您是知道我的，弟子怎么可能不尊敬您呢，”李清明跟了上去，为自己辩解。

尊师他是尊的，欺师灭祖之心，他有也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过却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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