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箐启唇：“你是说你穿得多光鲜亮丽但是我们饿肚子那时候吗？”

  齐芬一噎，没想到他们还记得。

  “而且是你一开始不管我们的，是大伯把我们养大成人，你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就想坐享其成吧？没有那么好的事。”

  王箐的话气得齐芬面部抽搐。

  “我是你们亲妈！”

  王芳头一偏：“得了，你确实是我们亲妈，但是别忘了你是什么样儿的人，生的孩子能是什么好货？”

  万金看了一眼自己媳妇儿小声说道：“你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王芳瞪她一眼：“我说的不对吗？”

  齐芬哆嗦着嘴唇看向王勇：“你自己没有孩子，所以你就抢我的孩子。”

  “你们王家人害我害得好苦。”

  齐芬哭诉无果，任凭她怎么流泪她们的冷漠的不行。

  她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很失败，自己的孩子不孝顺，她又并不想承认自己的错。

  站在路上看着周围和谐温馨的一家子，她终于生出了一种孤寂感，她生了四个孩子，要是这四个孩子都不管她她该怎么办？

  她的工资已经没有之前报务员的工资高了。

  自从之前被批斗后她就被调出了办公室，本来要把她转成清洁工，她接受不了。

  最后低三下四的求了以前的熟人，在后勤部工作。

  也是她以前最看不上的工作。

  她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办？

  她已经不年轻了，已经开始生出白发，因为近几年过得不好已经开始长皱纹，皮肤也没有以前那样白皙有弹性。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吸引别人的目光，长起来的头发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又黑又亮。

  为了让头发看起来更有光泽，她现在都是不洗头的。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齐芬终于忍不住捂嘴哭泣，扶着周围的柱子半倒在地上。

  她哭自己，也哭未来。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张手帕。

  “你没事吧？”

  齐芬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一刻她好像看见了拯救自己的人。

  当时自己绝望被剪头的时候，可不就是他拯救了自己吗？

  现在又在自己陷入困境的时候出现了，给黑暗的自己带来了一丝曙光。

  “你是说你几个孩子都不认你了？”肖强带着齐芬来到国营饭店要了一碗阳春面。

  看着对方吃得着急的样子，估计过得不是很好，想到之前她发生的事情叹了一口气。

  “是啊，强哥，你说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肖强：“等我今天回去后问问王冬什么情况，大妹子，人活这一辈子就是为了一口气。”

  “你可不要想不开啊，你现在已经比很多人都好了。”

  是啊，齐芬现在只是没有以前过得好，但是她现在也是过得也不差的，毕竟她有工资，一个人也能过得不错。

  当时她虽然被批斗过，但是她没有被人捉奸在床。

  只是当时跟两个男人走得近了点要了他们的好处而已，游街过几次后红卫兵就不再盯着她了。

  齐芬跟肖强吃了一顿饭后好像又活过来了一样。

  所以她拿起梳子重新给自己梳了头，剪掉干枯毛躁的发尾，发梢剪到下巴那一处，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望着镜子里不再年轻的自己，粗糙的手指摸上自己的脸颊。

  齐芬又伸出双手放在窗户边，自己以前的手多嫩啊。

  ~

  王冬站在办公室听着肖强的批评，表情有些不理解，但还是过多解释。

  “看你表情还不服气？”肖强皱眉：“你妈把你们养大多不容易啊，哪怕你母亲当时做错了事那也不是你们不理她的理由。”

  “报告，自从我爸走后，妈就养了我们几个月，那几个月我们兄妹三个好几次都差点儿饿死了，然后一直都是大伯抚养我们。一开始说好了给大伯拿生活费，但是就给了一个月就没了。”

  “所以要说不容易，我们大伯更不容易。”

  肖强倒不知道这事，他记得王乐的大哥好像是个瘸子吧？

  “肖科长，我不知道我妈怎么跟你说的  ，但是以后她实在是动不了了我不会不管的。”但肯定不是现在。

  肖强叹了一口气：“那你妹妹结婚的时候不能不跟你妈说吧？”

  “当时我妈再婚了一次，我们也不知道。”王冬的性子闷，但是倔。

  肖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只让他注意分寸。

  毕竟他一个做领导的也不好多管下属的家事。

  齐芬到底没有等到孩子们的出现，她也明白她彻底跟孩子们离心了。

  不仅如此，那个娘家她也回不去了，被批斗过得身份，黄珍珍根本不让她进门。

  毫无安全感的她悄悄去见了小四，那个跟路一洋生的孩子。

  她想到王芳那天说的话：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生出来的孩子能是什么好货？

  他们已经长大成人了，自己已经管不了了，她害怕以后自己老了没有人管自己，所以她把目光放在了小四的身上。

  齐花不会善待齐芬的孩子，大龙三兄弟也大了。

  对着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弟弟也没有好感，齐花跟路一洋凑合过以后也有了两个孩子，所以小四在路家过得并不好。

  孩子多资源少，路一洋也不缺儿子，他还觉得小四在家里浪费粮食。

  以前路大妈在的时候小四过得还不错，路大妈走了以后彻底成了一根草。

  没有上学，天天光着脚在街上东串西串。

  身上的衣服都穿成条了。

  齐芬看见自己小儿子的时候心都要疼死了。

  他正盯着其他小孩儿手里的糖流口水，其他孩子对他翻个白眼转过身，他又含着黑乎乎的手指跟着对方转，紧盯着对方孩子嘴里的糖。.

  齐芬感觉心痛的不敢呼吸了。

  这就是她的小四？

  现在天气都这么凉了他还在光脚，身上这身衣服好像还是以前跟路一洋过日子的时候双胞胎的衣服。

  “小四。”

  齐芬红着眼对他招手。

  路四迷茫的偏头看他，好奇心驱使他上前:“你是谁？”

  齐芬想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可是看他身上脏成这样还是下不了手。

  “我是你妈妈啊。小四！”

  路四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是我那个破鞋妈？身上有吃的吗？给我！”

  齐芬的哭声一下子停住了，没想到他这么叫自己。

  “这是谁教你的？”齐芬生气。

  “他们都这么说。”路四后退一步，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她生气了。

  看了她一眼脸色:“你是我妈应该给我吃的。”

  齐芬看自己吓到他了又有些后悔:“你肯定是被他们教坏了，以后不能怎么叫我，齐花呢？她对你不好吗？”

  她摸了摸兜里没有什么吃的。

  刚好摸到身上的钱票:“我带你去吃面！”

  路四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听到她要请自己吃面毫不犹豫跟上了。

  齐芬拉起他的手才想起来刚刚他好像含过这根手的手指。

  尴尬丢下他的手，在衣服侧边上蹭了蹭:“先去吃饭吧，再跟妈说说你最近怎么样。”

  齐芬要了两碗葱花面，在服务员端上来的是时候路四已经迫不及待的抢过来往嘴里送。

  看得齐芬直皱眉头:“你慢点，这么烫能把你烫死。”

  路四压抑着心中渴望，不停的吹了几下再送进嘴里。

  齐芬眼皮一跳，因为在他吹面的时候把口水也吹出来了，搞得她面前这碗面都没有食欲了。

  “你慢点儿吃，还有。”

  齐芬看他吃得这么快，干脆把上面的这层面条往他的碗里挑。

  路四愣住了。

  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齐芬心里不是滋味，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多耐心的人。  “你在家里没有吃过饱饭吗？”

  路四吃完一碗后后面速度慢下来了:“他们都能吃饱，奶奶走了以后我就吃不饱了。”

  齐芬心里有些难受，没想到她的孩子过得这么苦。

  路四看了看齐芬的脸色:“你能带我走吗？”

  齐芬张了张嘴本来想拒绝，想了想说道:  “我就是来带你走的，以后妈妈不会让你在饿肚子了。”

  路四开心的笑了。

  齐芬看他这么依赖自己，唤醒了自己心里那点为数不多的母爱。

  那三个孩子太冷漠了，她怕以后她们不给自己养老。

  所以她要把小四带回去养大，以后自己能多一条后路。

  路四把面吃得干干净净，在准备舔碗的时候被齐芬拦住了。

  齐芬要面子，他的动作让她觉得丢了脸，连忙把他拉出饭店。

  刚好街上一阵骚动，一辆军绿色的军用车从路上驶过，齐芬抬头看到车上被剃了劳改头的姚凯愣住了。

  对方好像也看见她了，只是以前那双多情的眼睛已经黯淡了。

  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眼神无波澜。

  齐芬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

  只是她两只腿是追不上四个轮子的，他这是怎么了？

  他的妻子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在那辆车上？

  齐芬有一肚子疑惑想问清楚，但是没有人能给她答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追这个负心汉。

  这么久了，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副场景。

  路四不知道什么情况，就看见她突然就跑了。

  以为她就是说话不算数，临时反悔又不接自己走了。

  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还好自己吃了两碗面，不亏。

  齐芬最后没有追到，不过她的行为引得路人频频回头，最后齐芬气喘吁吁的改变了方向。

  跑到了以前李桃约她见面的专营咖啡店。

  进门的那一刻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

  她抬头看向熟悉的那个位置，果然李桃坐在那儿与人轻声交谈，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引得她发笑。

  服务员就打量了她一眼上前：“请问你找谁？不要影响到我们店里的客人。”

  齐芬抬手指向李桃。

  刚好李桃低头，目光扫到了齐芬。

  起初她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熟，看她手指着自己突然想起了对方是谁。

  跟服务员点了点头，服务员就带着她上去了。

  “我先失陪。”李桃跟随行的人打了一个招呼，起身走到齐芬的面前：

  “你找我有事？”

  齐芬因为是跑过来的，脸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语气也有些着急：“姚凯被一辆车带走了。”

  “你还在这儿喝咖啡？你是怎么做妻子的？”

  李桃挑眉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所以呢？他被带走了关我什么事？”

  “还有，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这么说话？”

  齐芬：“朋友，我和姚凯以前是朋友，他叫我一声姐......”

  李桃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了：“抱歉，我就是想到一些好笑的事，当时你们的事东窗事发的时候，他当时跪在我面前说你只是他当时解闷的玩意儿，让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不知道他听到你这么说会不会心里有些内疚。”

  齐芬的心颤了颤：“你不用刺激，我就想知道他怎么了。”

  李桃双手环在胸前歪头：“没什么啊，就是我跟他离婚了，然后刚好他家里出了点事儿，他又在单位犯了一点错。”

  “你怎么能跟他离婚呢？他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李桃：“知道吗？你跟他妈说的话一模一样。”

  “行了，别在我面前碍眼，毕竟当时你们的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所以我最后才放你一马，你要是在我面前晃悠多了，让我想起不高兴的事.......”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齐芬一下子想到以前绝望的时候。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有一点阴影环绕。

  “叮铃~”

  齐芬走出咖啡店的时候才想起她当时好像不是一个人。

  回头望去才想起自己把小四给忘了。

  本来她还想把小四要回来跟自己一起生活，她现在迟疑了。

  她现在心里都是姚凯最后的那一眼，她找人帮忙给姚凯捎了一点东西，还留下了姚凯之后的地址。

  齐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就是忘不了那天雨夜。

  ~

  齐芬等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以后，还是去路家接路四了。

  路四看到她来的时候可兴奋了，在听到她要接自己走，更高兴了。

  他现在都忘不了那天的那一碗白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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