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岩石后面，一手按着李智慧，怕她乱动，用舌功传音给她：“别乱动别出声。”

“咱俩紧挨着，这么近神经兮兮传什么音啊？”有什么话耳语呗，李智慧觉得章鸣多此一举。

章鸣的传音又到了：“你蠢啊？他要是耳功超强呢？”

李智慧伸伸舌头，暗道：“光知道这边有耳功，忘了盖特可能也有。是蠢了点……”

章鸣这会儿脑子在飞速运转：“可能性不大啊？如果训练基地还在圭亚那，一路走进来用了数次手机，信号好好的，没被屏蔽……他们还有热成像，自己和李智慧安静练式一个月，也没被打扰呢……”

带着疑问，再看过去。

这次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盖特神情举止很反常。

什么状况呢？具体说有点神经兮兮的。

走回林子的盖特转身又向山脚走去。脚步虽慢但有些飘忽，嘴在不停地翕动……耳功在3000之外的章鸣听却不到声音，显然盖特来来回回都是自言自语地不出声咕叨。

放眼盖特四周，从趴这儿到现在起码过去五分钟，没有一个人影。说明盖特只是一个人在踱步。

章鸣不想再等下去，夜长梦多，以现如今的能力他有信心与盖特一搏，如果时间一久，再出现一两个人对付起来怕要费些力，更别说出现个五段六段的，别说费力，上都不敢上。

抓紧战机！

章鸣一跃而起向盖特冲去，边冲边传音给李智慧：“趴着别动！”

200米、100米、50米……发动冲击的章鸣离盖特越来越近，想象中听到动静看见有人冲过来，迅速做出反应的盖特，却令人大为意外地立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快于豹速奔跑的章鸣，只是本能地弓腰抬臂做出防范姿态。

章鸣速度跑起来，离盖特又是如此之近，收已经不可能，一道影子闪过盖特身边时，留了八分力，轻轻一肘捣向他，然后从他身边滑过。

盖特反应极快，抬臂挡了一下，把章鸣怼到胸前的胳膊肘挡开，只听“咯哧”一声，把章鸣本来不大的力道化解掉。

章鸣转身准备近身试试这些天练的格斗术如何，却惊讶地看见盖特几乎没有做出战斗姿态，只是摇摇头，嘴中道：“如果我是陆地人，你也是陆地人，我们之间为什么打架？”

这是什么情况？

看盖特的表情，迷迷瞪瞪的。

这货开始觉醒陆地人的意识了？

章鸣没有继续攻击，仔细观察着盖特。

“你是章鸣吧？”没等章鸣回答，盖特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不错，你是章鸣。你说过，我也是陆地人，和你一样接受过洗涤？”

“这是千真万确不容怀疑的事实。”

“你怎么知道？”盖特不信，“你又不是我们海人。”

“你在程序里找找，海人有把灵魂，不，用你的话说是意识，有把大脑的全部意识置换入陆地人大脑，使海人完全成为这个陆地人，并且控制他身躯的能力吗？”

“我已经找了两个小时了——就在这片树林里。几乎打开所有文件，没有找到相关联的内容。”

章鸣这下明白了，原来盖特在这里踱步，纠结于自己到底是海人还是陆地人呢。

看来那天对他说的话有作用，在他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问号。

但，不对呀？海人洗涤时除了抹去原有的一切记忆，输入了一整套海人历史，尤其在忠诚度上下力极大，方法是输入海人美好的前景以及崇高信仰和严苛的惩罚守则条例，使被洗涤者坚信海人光明的未来，为海人事业奋斗的崇高和神圣，并且不敢背叛，因为有严苛的守则，背叛意味着被诛杀。

上岸半年，亲手抓捕和击毙的海人中，没有一个有一丝一毫的叛逆想法。

盖特这是那根神经搭错啦？

搭错？一个“错”字让章鸣似乎看到解开疑问的钥匙……这货的程序是不是乱了？

海人所谓的“洗涤”，其实就是把一个活人变为人肉智能机器人。既然是机器，就如智能手机中毒，可能黑屏，可能乱码，亦可能有些APP无法打开……除了使用软件修复，不能像自然人那样，通过反省、领悟，或者他人的引领缕清思绪回到正常的思维形态。

不，这不对。

机器人的修复必须依赖连线输入软件修复信息，而人体机器人不同，如果把人的大脑比作输入终端，除了海人的那套“洗涤”工具可以连接着这个输入终端外，人体还有其它作为连线的通道，比如眼睛、耳朵等五官作为入口，同样可以把修复信息输入到终端。

想到此，章鸣决定不慌，慢慢让盖特接通自己是陆地人这根神经——用语言作为修复软件，通过盖特的耳朵，给他的输入终端——大脑，重装系统。

“大队长，你看，没有任何资料显示海人把一个人的意识完全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组成全新人的科技能力。因此你所知道的我们这些被你亲自送到魔鬼三角洲的学生，还有之前的野岛、皮卡尔，他们虽然被洗涤后都自己为是海人，但实际上改变不了他们是被洗涤的陆地人这个事实。”

“没错，事实是这样的。”盖特赞同。

“但你同野岛、皮卡尔交流的时候，他们知道自己实际上是陆地人吗？”

“皮卡尔没交流过，野岛是在我之前到陆地的人，是不是陆地人我就不知道了。”盖特放下端了半天的防御姿势，竟然靠着一棵树坐下来。

章鸣也一屁股坐到草地上。

“那你说一个你们交流过的人，你知道他是被洗涤的陆地人，而他毫不怀疑他是海人的人。”

“蒂埃里，副大队长蒂埃里。他我是知道的，被抓到海里洗涤，然后作为海人送到陆地执行崇高的任务。”

“蒂埃里知道他其实是一个陆地人吗？”章鸣问。

“当然不知道！我们海人的洗涤系统非常先进，”盖特自豪地道，“他一直把自己当做海人忠心耿耿地执行任务。”

“你已经是七段，推理能力一定不错。你用逻辑推理推一下：蒂埃里是陆地人，被那个非常先进的机器洗涤后，洗掉了陆地上的一切记忆，他就坚定地自认为是海人。那么你呢，你是不是和他一样呢？你们的区别同我和他的区别一样，只是洗涤时间的先后不同而已？”

盖特突然暴躁起来，提高声调大声说：“我告诉过你！还要我说几遍！”

章鸣知道这货有些失控，笑眯眯地道：“你用了两个小时查找资料是吗？”

“是的！我告诉过你我在程序中用两个小时无数遍打开所有文件找。”盖特脖子上的青筋直跳。

“记起来了。你说你打开所有文件没找到相关联的内容是吗？”

“废话！我说过一遍。”

章鸣哈哈大笑：“你怎么可能找到呢？因为你和我，和蒂埃里一样是陆地人，只不过你比我们下海早，洗涤早。”

“我在两个小时中怀疑过无数次，但我没有证据。”盖特说。

“如果蒂埃里也怀疑他曾经是陆地人，他有证据吗？”章鸣问。

“可能没有。”盖特回答。

“不是可能没有，和你一样，是肯定没有。”章鸣也提高声调，“因为证据就是在陆地生活的记忆，它们全部被海人洗掉了，洗的干干净净！海人的目的就是不让你知道自己曾经是陆地人。”

“为什么？”盖特这回反问章鸣。

“这还不会推理吗？”章鸣更大声音说，“如果你搞清楚你是陆地人，你还会叛变陆地，为海人卖命吗？”

这句话对盖特冲击不小。

只见他一仰头，砰通一声后脑勺磕到树干上，瞪着眼睛愣了半晌。

章鸣没再说话，看着他。

自己想清楚毕竟比别人告诉效果更好。

许久，盖特才再次开口：“我问你，章鸣，你是如何知道你不是海人的？”

章鸣问：“记不记得在‘深海’好游轮，你们杀死了进入学生房间的一个外人？”

“那家伙是我诛杀的。他偷偷进入学生房间不知道干什么，但那艘船不允许外人进入，更不能进学生房间。我通过监控发现了他。”

章鸣说：“被你杀死的人是一个高级特工。他进入我们的房间是在旅游帽里面安放一种叫做LIR恢复记忆的药物。”

“恢复记忆？”盖特问。

章鸣于是仔细向盖特讲述了基诺洛夫的LIR，他和那个后来被盖特诛杀的印度学生等一些人旅游帽中被安放LIR的事，自己被洗涤后如何在LIR药物刺激下恢复记忆，又如何隐藏自己不被发现……末了，说：

“你看，我们那批学生的情况你最了解，他们都是陆地人，而有药物恢复的那个被你诛杀的印度学生很快恢复记忆知道了自己是陆地人，还有我和另外一个叫李智慧的女生，其余没有恢复记忆的到现在都坚信他们是海人。是不是和你一样，被海人欺骗了？”

至此，章鸣相当于重装了盖特的认知系统，终于获得成功。

盖特认可了自己是陆地人的事实：“虽然在所有的文件中找不出证据，但按照逻辑推理，事情应该是你说的那样。”

章鸣再接再厉：“既然知道是陆地人，你是不是应该为陆地人做些事呢？”

“好像……应该吧？”盖特脑海中的认知毕竟和章鸣恢复记忆后的不一样，就如计算机原系统尚在，与重新装的系统并不兼容，时不时来个冲突，因此说话间时有迟疑或者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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