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轲，群里那个弄奢侈品和网贷的人，几人欠了这么多钱，源头就在此人。

  “群里的聊天记录是不完整的吧，你以此来骗我——”陶庭相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能说骗我，你是在误导我，能误导一会儿是一会儿，拖一天就赚一天的钱，对吧？”

  “我也是没办法呀！”蒋晨晨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甜甜她有段时间买东西买得很多，借贷、还不上钱，都问我借了十几万，那是我攒了多少年的钱，她都没法还我，我该怎么办？”

  蒋晨晨说着，那边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我也没有办法呀，我也不想在直播间被人追着骂‘营销别人的死亡’，可我得把钱挣回来呀，她的贷款还不完，就没钱还给我，催债公司上门过，她甚至被拉去……”

  陶庭相声音温和下来：“你冷静点，我懂。”

  “总之，我是真的觉得，对于甜甜来说，活着不如死了好，我才答应帮她的，挣的钱我也只拿她欠我那一份，剩下的会还款的。”蒋晨晨说道。

  “所以，一切的起源，我应该去找这个叫虞轲的。”陶庭相说道。

  “但你千万别跟她提起我，就是，她人挺不好惹的，”提起那个名字，蒋晨晨也不禁苦恼，“甜甜本来是个很好的孩子，但自从认识了她，人就变得越来越虚幻了，竟是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是那个人害了她呀。”

  听得出来，蒋晨晨对唐婷甜还是挺有感情的，提起来是一句一个“她被人带坏的”，能感觉出偏私。

  “刚刚的对话，我可全录音了。”陶庭相不轻不重地提醒了她一句。

  “你，你别呀……”蒋晨晨又瞬间慌了神，“你别发出去，最起码这两天别发出去，赚到我帮甜甜还上贷款就行，你不能让她因此而死，还在坟墓里都不得安宁呀！”

  “看我打算，”陶庭相并没有答应，“你跟我说说那个‘虞轲’吧。”

  陶庭相出院的第一天，就在加班中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听着蒋晨晨的交代，陶庭相心情沉重，横竖睡不着，索性熬了个通宵，临天亮发了篇稿子，以文字的形式给了粉丝个交代。

  题目为《从生死一刻中挣扎而出》。

  文章采取情绪输出，大篇幅都是在描写她面对死亡的害怕，大脑一片空白之类的东西，之后还被吓到直接发了高烧，两天没清醒，刚才出院，告知网友一声，她还活着。

  题材不带偏向性的文章，还带那么点励志色彩，也没提别人，愣是被网友解读出了一百零八个意思，大片的评论写“就是在卖惨”“没准是罪有应得”“你能比死去的唐婷甜更可怜？”之类的话。

  陶庭相扶额，自己现在真是动辄其咎，发个标点符号都要被人挑刺。

  还是真相更重要，一时的舆论之灾不怕，只要能查出最终的结果，一切扔向她的石头终将成为她的垫脚石。

  “老周，你知道圈里有‘虞轲’这么号人吗？”陶庭相问道。

  她已经能理直气壮地喊周崇傅“老周”了。

  “听说过，她应该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那一茬美妆博主吧，网名好像叫‘轲刺美妆’，是个网红转明星来着。”周崇傅说着，开始调查起来。

  陶庭相有了点印象，“轲刺美妆”，她有点印象，好像是个以背奢侈品包包和大牌化妆品炫富出名的小白书博主，有短视频履历，后转战直播，最近一直在对标女明星。

  她前两年火的时候，谢梦鸽大小姐都跟着她买化妆品，按照她教的妆容在脸上涂涂画画，各种网红妆盛行一时。

  同时，她也是娱记直播的参与者，不过露脸这方面的内容不多，只是因着曾经的名誉，被粉丝捧进了前十——她有没有记者证，都还没有定论。

  “原来是她呀，有点印象，”陶庭相点头道，“就是前些日子走红毯，被嘲‘明形和普通人果然是有壁的’那个人。”

  “对，就是当时拍红毯生图，你把相机怼人脸上，拍了好几张还念叨着‘不出片’，都被对方听到的那个人。”周崇傅说道。

  陶庭相更有印象了，她站在红毯边拍照，挨着查看拍照的价值，就到了某个人的时候，什么角度都拍不出来高价值的照片，她不由得念叨了几句。

  其实当时的陶庭相光盯着数字去了，没太关注人脸，最后那个人的照片又没出在打包之列，所以她对那人是谁印象极其有限，对着眼前修图精致的人脸，真没认出来。

  “就是她撺掇唐婷甜自杀，蒋晨晨营销，还在背后助力韩宁娜进军直播事业，想拿我祭旗。”陶庭相一口气把话说完。

  “同志们，我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诸位将士可愿与我同战！”陶庭相振臂一呼。

  “主公，臣在！”周崇傅配合道。

  “臣也在。”朝哥在旁边应了一声。

  “别啊，这更到毕业季了，工作更不好找，”卢文硕开口道，“别黄，咱工作室可一定得撑下去。”

  施嘉敏在一旁站着：“看着你这么有干劲，是我瞎操心了，挺好的。”

  “那么，我给大家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之后都行动起来。”

  陶庭相转向众人：“朝哥，我和蒋晨晨说通了，你以临时助理的身份在她直播间看着点，她是事件中心最大的‘鱼’，对外说了什么都要注意些，虞轲有可能会在那里出现。”

  王朝点头。

  “老周，盯紧着点，我给你的几个人名，现在网上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记录下来，有闹事的唛头及时反应。”

  周崇傅点头。

  “嘉敏姐，查近两年的消息，关键字‘自杀’‘女星或网红’‘奢侈品’这一类的，挑重点写一份报告给我。”

  施嘉敏比了个“OK”的手势。

  “卢文硕，师兄，你的责任最大。”陶庭相转向了他。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卢文硕回答道。

  “好的，你的任务就是‘打草惊蛇’。”陶庭相开口道。

  “打草？”

  “在聊天群聊里，我发现一个叫‘江景玲’的人，是个小网红，等级和消费力完全触及不到唐婷甜的这个层次，发言次数不少，大多是对旁人的附和夸赞，没主动买过什么东西，很可能是虞轲的托，你想办法盯一下她的消息，让她知道一点，打一下草。”陶庭相说道。

  “明白。”卢文硕点头。

  “而我，也将正面这一切，”陶庭相架好摄像头，“让我们，并肩作战吧。”

  您关注的【娱记小陶】已上播。

  【逼人自杀的无良娱记，还敢上线？】

  【甜甜那么可爱，你掌握了什么料，要逼死她！】

  【这个关系户又来了？看着真恶心。】

  刚打开直播，满屏的消息糊了陶庭相一脸，她光看屏幕，就大概知道当下的舆论趋势了。

  有水军在把唐婷甜的死往阴谋论的方向上带，说是【娱记小陶】掌握了她什么消息，向她敲诈勒索，逼得她心理崩溃，想带着小陶一起死。

  这个时候，陶庭相敢对外爆料唐婷甜的黑料，就是坐实了这个猜测。

  说“购买奢侈品欠债”算个黑料，但绝对不至于把人逼死，陶庭相若是无脑放出朝哥消息，就是变相承认了是她把唐婷甜逼死的，陶庭相只会更无宁日。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弹幕，陶庭相还没开口就感受到了脑壳疼，也大概明白了蒋晨晨为什么能把唐婷甜的手机给她，很可能是虞轲授意的——就是为了让她爆料出唐婷甜购买奢侈品欠债的消息，从而进一步将其推上风口浪尖。

  “关于网络上对唐婷甜死亡之事的讨论，我想我应该站出来给一个正面的回答，首先，我对她的死表示哀悼，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逝去，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陶庭相看向窗外，眼神是忧伤的。

  【等等，小陶这是在坐车，你要去哪里？】

  【别是想不开，要提桶跑路了吧。】

  【网上说你上大学的时候霸凌舍友，是真的吗？】

  【他们都说你能采访到郁影后的料是因为你是个什么大小姐，对不对？】

  “我为唐婷甜的死亡感到抱歉，也为我的没死感到抱歉，如果我也死在那场爆炸中，一切将会结束吧，多少黑料都抵不过一句‘死者为大’呀。”陶庭相的手撑在窗边，眼神依旧盯着窗外。

  【就是，怎么去死的不是你？】

  【没说错，你死了我们就不骂你了。】

  【你敢说不是你把甜甜逼死的？】

  【冷静点，哪有逼人去死的，小陶也是受害者好吧。】

  “如果我死了会怎么样呢？或许不会有人说我‘80舍友’，而是相识四年的伙伴就这么去了，也很少有人会猜是我逼死了唐婷甜，而是会真心实意地觉得我是一切的受害者，无辜又可怜。”陶庭相继续说着。

  【你可以死一死看看。】

  【卖惨卖得酸不溜丢的。】

  【楼上够了，哪有劝人去死的。】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蹲一个最终结果。】

  【霸凌舍友的事情能正面解释一下吗？】

  “死人的名声总是比活人好听些，但我庆幸我还活着，”陶庭相轻声说道，“因为只有活着，我才能查出事情的真相，我才能为唐婷甜的死找到归因。”

  【你拒绝承认唐婷甜是你逼死的？】

  【哎呦，有话直说啦，绕什么圈子啦。】

  【有点点心疼小陶。】

  【这叫什么交代，也太敷衍了吧。】

  “我和办公室的姐姐还聊起来呢，说我澄清舆论最简单的方式是什么，就是去死，死人比活人清白，死人比活人好过。”

  陶庭相看向窗外的眼神不自觉地有些发冷：“这个世界总是在逼活人去死，又让死人活着，所以，大多数人就这么半死不活。”

  【好酸的名人名言。】

  【小陶可千万别想不开呀！】

  【我支持小陶，我在等一个真相，是有人支持你的。】

  【卖惨就太恶心了。】

  “我当时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是真的很害怕，差点觉得自己也要死了，事后发高烧，迷迷糊糊的，都好像看见唐婷甜来拉我走了，但我说，我不走，我想要个真相，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陶庭相终于转向了镜头。

  【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相信小陶，她不是那样的人。】

  【小陶真能掌握什么猛料，用得着敲诈勒索唐婷甜？别忘了她可是直播娱记，把消息曝光出来，唐婷甜得给她多少钱才能比得过？】

  直播间里，关注【娱记小陶】比较早的一批理智粉开始发言了。

  【别人云亦云的，咱就事论事，唐婷甜为什么自杀到现在还没人说明白，她那个经纪人蒋晨晨天天直播哭诉什么‘底层女演员的悲惨’，营销死亡赚取流量，你们就可着小陶一个人坑呀。】

  【我信小陶无辜，信她受到惊吓病了几天，真心里有鬼的人，早解释了八百遍了吧，那些人才是欲盖弥彰。】

  【小陶，不用管他们，你就当这是走上社会的一堂课，总有刁民不辨别真相，咱行得正，坐得端，不要被人扰了心态。】

  【话说，小陶，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快到了。”陶庭相轻声道。

  车到了终点站，停下，陶庭相下了车。

  陶庭相下了车，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田野，初夏的时节里，万物生机勃勃。

  她走到了田野尽头，一户农家今天很热闹，门口的宾客多到了过年的程度，一辆货车改装的厨师车正在门口炒菜。

  那房子比周围几户都高大，看着像新盖的，就是装饰太繁琐，有种土里土气暴发户的既视感。

  “这是老唐家吗？听说他们家走了闺女？”陶庭相在门口问道。

  “对啊，这是老唐家，我看他们家闺女从小就好看，偏是这天意弄人啊，好好的孩子，早早地走了。”门口老大爷悲伤道。

  【这是唐婷甜老家？】

  【小陶来祭拜她呀。】

  【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相信站在死者灵堂前的人，一定问心无愧。】

  “你是？”一个老大娘注意到了陶庭相。

  “我是甜甜的朋友，来祭拜她的。”陶庭相回答道。

  老大娘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也不知认出她了没有，眼神一转：“哦，我是甜甜她妈，你来祭拜，来这边交礼金吧，我们这儿的规矩是一千打底。”

  一千块钱对陶庭相来说不是大数目，但在这个不算富裕的小农村中，这一千块钱想必是不少。

  “大娘，我就来送她一程。”陶庭相说道。

  “上门祭拜不带礼金呀，懂不懂规矩？”老大娘立马就拉下脸来了，“没带钱还敢上门来，甜甜怎么交了你这么个不三不四的朋友？”

  陶庭相笑了一下，表情是苦涩的：“好吧，哪里交钱？”

  “你和甜甜是什么关系？”老大娘又问道。

  “圈里朋友，她帮过我很多。”陶庭相回答道。

  “她帮了你？”一听这话，老大娘更来劲了，“那就是她对你有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帮助了你，上门只出一千块钱礼金怎么行？至少两千。”

  上门祭拜还来坐地起价的？

  陶庭相掏了五百出来：“大娘，就带了这么点现金。”

  “得了吧，现在都用手机支付，”老大娘不由分说地把陶庭相手中的五百块钱抢下来，找出了个二维码，“扫这里，再付我两千。”

  “大娘，我们那儿的规矩就是五百。”陶庭相解释了一句。

  “什么？甜甜不是你的恩人吗？你就这么对你的恩人，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老大娘嚷嚷起来。

  几个唐家的亲戚也围了上来，有些在看热闹，有些露出了挡门的架势，不让陶庭相走了。

  陶庭相站在院子中间，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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