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庭相终于吃完了手里的冰淇淋，坐直了身体，她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两张牌，一张是对自己没能参加直播娱记聚会的怀疑，另一张是骆碧珊本就是铭天策划的实习生，立场+是非，足够不知情者对骆碧珊口中之言表现出怀疑了。

  尤其是，骆碧珊本人没什么粉丝，吴妍直播间里的人是奔着吴妍和铭天策划来的，这时候有人站出来无条件支持陶庭相，但没有人支持骆碧珊本人。

  “我有没有欺负过你，你自己心里有数，站出来告我，比起名誉的损失，我感受更深的事心寒，陌生人人云亦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助纣为虐。”陶庭相的语气自带委屈感，听得人心生怜悯。

  【小陶被冤枉惨了。】

  【刷礼物能让你开心一点吗？】

  吴妍看着骆碧珊被陶庭相怼的说不出话来，不由得低低地骂了一声，在旁边补充一句：“这话还真是‘无意中’说出的呢，好个单纯无辜的小可怜。”

  【小陶就算是绿茶我今天也护着了。】

  【看着小陶泪眼汪汪的委屈样，第一次知道男生面对绿茶的感受了，要我我也受不了呀。】

  【冲锋陷阵，保护我方小陶。】

  【不是，这主播说话还真是有意思，有事实的时候讲道理，没道理的时候嘲讽别人，这人还没说几句话呢，自己先心虚了，可笑。】

  “小陶真的欺负了我，”骆碧珊也委屈上了，“我的另一个舍友也可以作证，她被欺负得比我还惨呢。”

  “一定要闹到分崩离析、各执一词的地步吗？”陶庭相与她对话，“咱们是四人间，还有另一个人，都要找来，互相对骂作证吗？”

  “我觉得很厌恶，很烦。”陶庭相露出了一点嫌恶的眼神。

  步步紧逼，骆碧珊露出了明显的胆怯。

  骆碧珊其实一点不想直面小陶，巴不得小陶一直不上播，能让自己顺顺利利地说完话，这时候看着对方的咄咄逼人，又开始在心中骂。

  ——小陶为什么要上播，她都挣了那么多钱了，留一点给别人不好吗？自己只不过是想赚一点实习奖金，她那样粉丝突破八百万的人为什么还要来跟自己抢一点残羹剩饭，她一点都不知道为别人考虑吗？

  她这是在欺负人，她这是在欺负我！

  想到今天上午在商场拍到的证据，骆碧珊的后背又不由得挺直了，她手上有小陶刁蛮不好相与的证据，拿出来之后，一定能逆风翻盘。

  这样想着，骆碧珊的后背又不由得挺直了。

  骆碧珊心里灌满了委屈，不由得叫喊起来：“她，她就是欺负过我，你以为你拿来入场券给我，假惺惺地说两句话，就能洗白你曾经做过的事情，那是抵赖不了的。”

  “我从来没有欺负过任何人，我一直行得正、坐得直，这么空口白牙地冤枉人，我可真是看错你这个朋友了。”陶庭相回答道。

  “或者说，你从来没有拿我当过朋友。”陶庭相的声音充满自嘲。

  “呵，你这么说，不就是因为我没有证据吗？因为我没有证据，需要受多少委屈，你乘了名利的东风而起，当年的霸凌者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你不觉得羞愧吗？”骆碧珊继续说道。

  “我没有什么好羞愧的，因为我没有做错任何事，”陶庭相又义正言辞起来，“流言飘了这么多天，我没有出面解释，是因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难听，你也最好知足，别闹事！”

  “如果你要闹，大可以闹到学校教务处去，你看看这事情会是个什么结果。”陶庭相继续说道。

  “谁不知道教务处的作风一向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绝对会偏心你的，你这样说，安的什么心？”骆碧珊说道。

  这样的一来一往很耗费心力，陶庭相说了两句，不想说了。

  这种事情，说到底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事，根本查不到什么证据，叫来舍友作证，那也是冯冉冉站骆碧珊，谢梦鸽支持陶庭相，还是口水战。

  你怎么证明我欺负你了？

  你怎么证明你没有欺负过我？

  这样的辩论根本无解。

  “你说不出来了吧？你就是个自私刁蛮的小人！我有证据！”骆碧珊看着陶庭相不说话了，更加理直气壮起来。

  “虽然我当时缺乏法律意识，没能把你的嘴脸记录下来，但天道自有其轮回，你的丑恶行径也终会被人所看见！”骆碧珊说道。

  “啊？”陶庭相头顶冒问号。

  “是你的一个粉丝投稿给我的，她说她一直很喜欢你，你的直播每次都看，逛商场的时候偶遇了你，却看到了你不堪的一面，原地脱粉，并表示对你很失望！”骆碧珊露出沉痛的神色。

  陶庭相已经心如止水了，这时候都不需要借助吃冰淇淋冷静，整个心口都是哇凉哇凉的。

  曾经的情谊，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因着学号被偶然分在同一个屋檐下过四年的同学，终究是陌路人。

  “那个粉丝没有自己发帖的能力，于是投稿给了我，现在，我愿为直播间的粉丝们展示出这一切，让大家知道一下，这个表面上天真烂漫的人，私下里是什么样的！”骆碧珊点击了电脑屏幕，播放出一个视频。

  陶庭相侧头看那视频，看得出来是随手偷拍的，有些模糊不清，镜头时不时还上下颠簸。

  只有画面，没有声音，连商城里那种该有的嘈杂声都没有，想是后期人为屏蔽的。

  画面上，能看出娱记小陶，和一个柜姐打扮的人在交流，说着说着话，那柜姐忽然跪下了。

  陶庭相歪头——这个视频是？

  【小陶竟然逼服务人员下跪，这也太过分了。】

  【呵呵，谁知道谁私底下的真实面目呢？】

  陶庭相靠近了一点电脑，这个场景不是……

  很快，也有粉丝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场景不是，今天上午？】

  【对，好像是小陶去找那个柜姐的事情，帽子口罩就放在旁边。】

  【这个偷拍视角真是绝了，能不能换个技术好点的人来拍？】

  骆碧珊露出了一抹可惜的笑意：“小陶，你欺负人家的时候，怕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偷拍下来吧，还将成为你恶劣行动的佐证。”

  “你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接受审判！”

  屏幕另一边的陶庭相以手扶额，差点没笑出来。

  陶庭相用手挡住脸，她怕自己笑得太大声。

  骆碧珊却以为她这样做是心虚，不敢直视自己做下的错事，于是越发张狂。

  “看看，小陶对一个卖包的小姐姐都是这么个态度，大家知道，和她同窗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可真是……”骆碧珊刚要继续说。

  却见弹幕飘起的话开始不对头。

  【这装扮，是小陶今天上午去找江景玲的时候吧。】

  【小陶为了调查唐婷甜的自杀，去商城找的江景玲，没错，我有直播截图。】

  骆碧珊卡在嗓子眼里的话黏住了，她盯着电脑屏幕看，那些弹幕让她有些看不懂了。

  【你真不知道？小陶今天上午开了直播，去商场堵江景玲，气势超级足，逼对方承认了是自己间接害死的唐婷甜。】

  【是的，就是这个场景，江景玲诱导唐婷甜购买奢侈品。导致唐婷甜的大额欠债，被小陶戳破，向她下贵认错。】

  【可不是小陶逼她的，而是江景玲自知理亏，非要抱着小陶的大腿求原谅，我当时还说呢，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自己做错了事情不反思，还来道德绑架别人。】

  【对，江景玲间接逼死了唐婷甜，她下跪磕头都不足以赎罪，当时就是在为难小陶，太恶心了。】

  骆碧珊看着弹幕，有些难以置信：“什么？”

  【哦，对了这个视频发出来，是不是来证明小陶是个恶毒的人？】

  【恰恰相反，小陶当时在工作呢，而且就在直播中，拍摄的第一视角直播间的人可一块都看着，你不知道吗？】

  娱记一天到晚地直播，很少有人能全部看完，直播的视频讲解养活了许多二道贩子，就有人是专门盯娱记直播间，然后选取精彩片段剪辑成短视频，发布平台播放。

  很多没那么多时间看直播的人，都是通过这些短视频了解重点消息的，一般的短视频集中发放时间，是在下午五六点钟。

  大概就是直播的此刻，“小陶揭露唐婷甜千万债款内幕”的相关词条，才开始大范围泛起。

  而为这场直播预热数日，上午还去逛商场的骆碧珊，当然是没注意到这一点。

  骆碧珊看着直播弹幕中粉丝的科普，整个人都恍惚了。

  “不，这……”骆碧珊动了动嘴唇。

  【没错，江景玲给小陶下跪，是我们都看见了的，根本不是什么为难柜姐，而是她罪有应得！】

  【这明显是断章取义呀，光看这个视频，没了解前因后果就下定论？】

  【还说这个视频来自什么老粉，明显是黑粉好吧？】

  【这个舍友也没看小陶的直播吧，真是瞎了。】

  【我更关心这个视频的音频，这明显是人为调了静音，拍视频的原声是什么样？】

  【这个视频的存在，更能说明小陶是无辜的，能拿出这样假证据的舍友，能是什么好人？】

  【也可能是人家被欺负多了，才下意识地觉得这是小陶在欺负人，大家也别对舍友那么大意见啦。】

  【呵呵，这年头，做假证都有人维护了？】

  【结论已经显而易见了，以一个完全错误的证据证明小陶的错误，负负得正，小陶根本就没有欺负过舍友，反而还帮助过舍友，给她入场券，却不料狗咬吕洞宾，被人所坑害，被冤枉“傲慢”都无法发声，都是这个人害的！】

  【真是没救了，不叹息坏，只可笑蠢，爆料之前都不能先把视频调查清楚吗？翻一翻小陶上午的直播就那么难吗？】

  不用陶庭相再说些什么，弹幕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前因后果交代了明白，还附赠了骆碧珊祖宗十八代问候大礼包。

  要不是直播间禁言这些年越发严格，粉丝们真能把骆碧珊祖坟给淹了。

  发得出来的雨具怎么看都还是比较文明的。

  【恭喜舍友本人，以反讽的手法为小陶证明了清白。】

  【不惜自黑爆料是个听风就是雨的冒失性格，也要给小陶推助一波流量，这样的好舍友还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小陶在此事件中完美达成了“他证”成就，即“我的清白被爆料人证实了”。】

  陶庭相坐在电脑前，自己都无语住了，果然是高端的商战，往往采用对手犯蠢的方式实现，她刚想着两个人的拉扯不好找证据证明，对方就把这个证明白送给她了，那真是应了网友们的祝贺，感谢舍友送上的这一颗人头。

  吴妍的脸色同样难看，骆碧珊竟然瞒了她这么多事？

  不是说小陶只是个听她话的跟班吗？不是说那人很好拿捏吗？现在是什么情况，小陶言辞犀利地驳斥了她，连所谓的“铁证”都让人看了笑话？

  漫天的屏幕前，骆碧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次直播，铭天策划预热了好几天，水军都买了一大波，就想以此为吴妍提咖，一举冲进前十，为公司正名。

  却不料骆碧珊一个猪队友，几天的预热全成了给【娱记小陶】送流量，吴妍名下的粉丝哗哗流失，全跑到小陶那边看了，直接成了送对手上热门。

  陶庭相看着自己直播间的人数，转瞬间突破千万——千万在线人数，这服务器质量不好都撑不住，随便说点什么都是一众附和。

  周崇傅新安装的服务器撑住了，陶庭相的心脏也有点撑不住，天哪，这是怎么样的粉丝暴增，陶庭相用手拖着下巴，呼吸急促。

  “我也很抱歉，给人造成了误会，”陶庭相用有些缺氧的大脑斟酌着回答，“事后想想，工作时间去找到人家，可能确实耽误了人家的工作，商场又算是公共场合，我之后一定会尽可能减少这样的误会的。”

  【小陶，你做得没错。】

  【我都没想到小陶会继续追究唐婷甜欠债的事情，这样深挖消息的记者才是值得尊敬的。】

  【小陶加油，无惧风言风语，勇敢做你自己。】

  陶庭相直播间的人数还在飙升，随之飙升的还有她在排行榜上的排名。

  ——已突破前十大关，压在了第九名上。

  “感谢粉丝对我的信任，没有你们的支持和证明，我肯定不能坐在这里，也感谢办公室的同事们，我的工作，一直有他们在支持。”

  陶庭相大脑真的有点转不动了，习惯性地把感谢的话秃噜出来了。

  【小陶真可爱。】

  【不用拘谨，只要你做得对，我们永远支持你。】

  陶庭相长呼了一口气，最后看向还在直播连线中的骆碧珊，她的眼睛和眼眶双双血红，好像要把陶庭相盯出个洞来。

  “也感谢我的舍友，在我刚走上社会的时候，就给我上了这么难忘的一课，我可能，再也碰不到你这么好的舍友了。”陶庭相微笑着。

  她举起了手中的相机，对着镜头那边摁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骆碧珊的身形隔着屏幕被拍下，照片上的镂空数字是“-”。

  并没有归零！

  陶庭相的眼神再次戒备起来，抬头看向屏幕里的骆碧珊。

  ——她们之间的事情，还不算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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