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群稳住了混乱的内息，休息了片刻便来到了一个守卫森严的帐子里。

这里距离剑门关不过三四十里地，是连云古道里比较开阔的一段。

掀开帘子走进去，摸着下巴，探究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战利品，眼神里满满的欣赏和自得。

少女莫名被绑缚到了敌营，竟也不惊不乍，安然若素，这会儿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处之泰然的样子不由得让李弘群感叹：剑圣居果然是剑圣居。

一阵清淡到几不可闻的花香袭来，如果不是太过熟悉，她一定会忽略的。

可晴从深思里抽身，抬眸，看到是李弘群，微微一笑：“将军可还安好？”

她明明知道今日李弘群应约和疏墨一战，张口便问他是否受伤，赤裸裸的认定了李弘群必然是铩羽而归。

李弘群面露不豫，低头看着棋局，反问道：“姑娘怎么不问问疏将军身体如何？”

明明是臭棋篓子，偏偏还装的一本正经，真是不容易。李弘群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面上还是亲善温和：“今日一战，我和疏将军战成了和局。看来要一较高下，真的只能在剑门关的战场之上了。”

可晴思索半晌才落下一子，回道：“墨墨怎么可能受伤？除非将军暗箭伤人。不过即便受伤，我二师兄有回春妙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将军就不一样了，听说安先生现在不知所踪，大祭业已身亡，不知乾州军医治得了伤，可还治得了毒？”

“毒？”李弘群嗤笑，看着可晴杂乱无章的落子，心中略有些不屑。

看上去挺高深的，自己同自己下棋，且多番思量。可是这黑白两方的落子没有一点规律和网络，表面上云诡波谲，杀气四溢，实则是步步自困，自找死路。

可晴并不去看李弘群的脸色，只是自顾自的落子，思考，再落子，再思考。漫不经心的说道：“李将军，我们家墨墨从来无往不胜，不打无把握之仗。轻敌，那可是兵家大忌。”

说罢这话，可晴甜甜一笑——她突然觉得“我们家墨墨”这种称呼，真是太美妙了。

“是吗？那敢问慕姑娘有何良策？”李弘群随口问道。

可晴冥思苦想了许久，似乎有些黔驴技穷，终究还是谨慎的落下了一颗白子，然后才答道：“毒既然是墨墨下的，墨墨自然能找到解毒的办法，再不济，我二师兄亦可为将军压制毒性。将军若是我大弈恭顺子民，自然是剑圣居的座上客，什么毒什么伤还能威胁到将军吗？可惜了，将军却执迷不悟，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你以为本将军是三岁孩童？”李弘群又是一笑，没有丝毫忧虑。

她并没有到对决现场去，短时间内也没和疏墨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很明显此刻是在故布疑团。

若是眼前的女子的棋艺高妙绝伦，那这故作高深的中毒之说尚可一信。

可惜了，自曝其短。

可晴抬眸，看到李弘群嘴角轻蔑的弧度，温婉一笑：“将军，未雨绸缪还是好的。”

李弘群只觉一阵柔和的微风拂面，似乎今年的第一缕春风这一刻才吹到他身边来。

只一笑，恩怨情仇都怠倦。

李弘群讷讷一声，竟不知如何应对，仓皇的说道：“姑娘早些休息吧，本将军不打扰了，告辞。”

出了帐，深深的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才觉得清醒了过来。

摇摇头，想到自己的情绪刚才竟然轻易被一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所影响，不由得有些自厌。

却不知帐内少女虽然只是豆蔻年华，却自小看着四个师兄双双对对下同一盘棋，早就不是左右手互博，而是以四位师兄的思路和角色来打发时间。

一子引发了战端，束手换成另外一个人的思考方式来落子，再等第三个人来救场，待到第四个人落子的时候，又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态了。

宇文合昀，叶呈轩，宋怡卿，许辰，各有各的性格和长处，怎么可能是同样的思路和布局？

一子之下，数种可能的演变，牵一发而动全身，竟是数不清的变数。定不了胜负，也悟不到结局。

庸人自扰也罢，自寻死路也罢，慕可晴虽然在疏墨面前是个臭棋篓子，棋力却也不容小觑。

就这样离开的李弘群，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李弘群离开以后，翻身上马，已经有将领集合好了队伍。

他骏马银盔战甲在身，帅旗高高飘扬，随风猎猎而响。

乾州军训练有素列队齐整，火把熊熊的燃烧着，在连云古道上蜿蜒出一条火龙。

李弘群策马到了帅旗之下，清亮的声音在夜空中传的很远：“前方是丰美的草原，肥沃的土壤，繁华的城市，有数不清的美人和美食，想要的，都给我冲！”

说罢，长鞭前指，意气昂扬。

乾州军齐声大喝，军鼓雷鸣，军队化整为散，一个个千人小队开始呼喝前进。

火焰在空气中跳动，发出嘶嘶的声音，犹如毒蛇吐信。

李弘群把扬起的手压了下去，火把尽数熄灭。

午夜之后的剑门关，乾州军和颍州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决，在夜色掩映下开始了。

弓箭手远程掩护，投石机和箭塔攻势凌厉。步兵手持盾牌和环刀，保护着着多驾云梯向城墙冲去。

攻势太过凌厉，颍州军撑起挡板掩护，乾州军便趁着城墙上箭手不能伸出头来向下射箭，将那些云梯靠在城墙上，开始向上攀登。

另有二三十人推着冲车来到了城门下，巨大的撞击声压过了战鼓和号角的声音。

还没有撞上几下，城上战鼓响起，滚木落石如雨而下，那些云梯也被拒杆推倒，乾州兵将的身体从半空中坠落，血肉模糊，冲车也被巨石砸得七零八落。

一波一波的千人小队，沉默而悍勇，如潮水一般向剑门关冲刺着。

关内的兵将也丝毫没有惊慌，有条不紊的推拒着城外的攻击，偶尔进行有效而犀利的还击。

没有厮杀，没有呐喊，只有刀柄相接的火花，兵刃刺入肉体的撕裂声，肉体落地的闷响，以及木石撞击的声音。

交战的双方，都是第一次这样沉默的战斗。

但是没有人敢小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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