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所以那是先生的下属吗。”

  在拿了糖的孩童跑开后，同样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的林述走到楚无疑身旁。

  他是见过荧惑的，也记得那狰狞可怖的鬼面具。

  “是的，陛下。”

  楚无疑扫了眼孩童消失的树林，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我们带着大批赈灾粮赶路，有些麻烦，也比较危险。”

  “所以，臣便让荧惑先来了。”

  林述观察过孩童方才手指的方向，才又看向楚无疑，轻声道：“先生，是个好人呢。”

  对于这个陌生的评价，楚无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无视那些来自灾民的痛苦呻吟声。楚无疑注视着那条并不平坦，明显是被人来来回回，新鲜踩出来的小路，面不改色。

  “陛下。”

  他的唇角依旧挂着弧度完美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与一片狼藉的山顶，格外违和。

  甚至有些诡异。

  “臣要去见一下荧惑，您要同行吗？”

  他轻声问道。

  听到这话，林述收回落在楚无疑唇角的目光。

  “如果，先生愿意的话。”

  林述微微抿唇，说出这句有些意味不明的话。

  闻言，维持着得体的笑容的楚无疑微微颔首，不失礼节道：“臣自然是愿意的，陛下。”

  “……好。”

  林述垂眸，收回目光。

  “那就多谢先生了。”

  ……

  顺着那条被人踩出的小路向前走着，随地倒卧，横七竖八的灾民愈来愈少。

  楚无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的目光略过被人砍断的树木，却没有错过地上那已被氧化成黑色的点点血痕。

  楚无疑的目光在那暗色的血迹上停留片刻，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这条近日才被人踩出的路并不算短，楚无疑一边走着，一边在心中记着时间。

  约莫走了半刻钟，他们眼前才豁然开朗。

  看着在这片空旷，且明显被人认真清理过的区域，楚无疑略微偏头。

  看来荧惑做的很好。

  只是……

  他的目光在那三个帐篷上来回移动，最后看向了林述。

  “陛下。”

  楚无疑的笑容依旧很完美，但林述却觉得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您稍等，臣去寻一下……”

  林述猜，他应当是想去寻那个面具下属的。

  但——

  “主上。”

  如毒蛇般嘶哑的声音，从楚无疑的身后响起。

  他的话猛的卡住。

  神出鬼没的荧惑，成功把他的主人吓了一跳。

  楚无疑的心情变得更不妙了。

  “……荧惑。”

  他幽幽唤道。

  而荧惑好似没有察觉到楚无疑的情绪。他无视林述，直接绕到楚无疑身前，单膝跪下。

  “属下，见过主上。”

  楚无疑垂眸，注视着跪在他面前的荧惑，深深吸了口气。

  “起来。”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

  荧惑应了一声，听话的站起身。

  见他站起，好歹还记得自己身份的楚无疑略微偏头，与林述介绍自己的下属。

  “陛下，这位便是臣派去护赈灾粮的属下。”

  楚无疑笑得很礼貌，试图让林述遗忘荧惑方才那几乎算是无礼的行为。

  而林述当然会给楚无疑面子。

  “先生手下，真是群英荟萃。”他假笑着夸道。

  同样认得林述，知道他是皇上的荧惑低低的应了一声。

  “多谢陛下。”

  嘶哑的声音没有情绪，被鬼面具遮掩的脸也看不清神色。但林述就是直觉，荧惑很不情愿。

  他好像被讨厌了。

  林述意识到这点后，不自觉看向站在他身侧的楚无疑。

  是因为先生吗？

  只是还未等林述深思出个所以然，垂首站在楚无疑身前的荧惑便直接开口：“主上，可否移步帐内，属下有要事相报。”

  楚无疑习惯性点头：“嗯……”

  只是他点到一半，便意识到了不对：“……嗯？”

  他看向似乎是一本正经的荧惑，又看向被排斥在外的林述，沉默半晌。

  好奇怪。

  楚无疑眼看着林述挤出一个有些可怜的笑，又用熟悉且怪异的语气说着“先生不必在意我，与这位一同去吧”。

  ……

  好奇怪。

  前段时间刚用这种语气哄骗系统的楚无疑顿了顿，收回目光。

  林述不行。

  这没他学的好。

  楚无疑心中权衡片刻，决定先让林述自己哄哄自己。

  “陛下。”

  他转身，很正式的向林述行了一礼，而林述慌慌张张的来扶他。

  楚无疑没有拒绝林述的搀扶。

  他的目光在那双微微睁大的浅色眸子稍做停留，很快便垂下眼帘。

  “因是要事，臣欲先与下属前去帐内相谈，陛下可否准许。”

  他这话说得巧妙，妙到林述暗暗磨牙，也说不出个“不许”。

  毕竟林述也很清楚，事有轻重缓急。

  “……好。”

  林述挂起僵硬的笑容，也没忘甩给荧惑三个眼刀。“那先生先忙罢，我在帐外候着先生，不乱走。”

  “是。”

  楚无疑又行一礼，“那臣便先与荧惑，前去商谈了。”

  又是三个眼刀扎在荧惑身上，林述的笑容愈发勉强起来。

  但他还是很懂事。

  “好的，先生。”

  林述嘴上乖巧的应着，心中却已把荧惑形状的小人扎满了针。

  已看出荧惑和林述莫名开始厌恶对方的楚无疑思索片刻，决定假装自己没看出来。

  好麻烦啊。

  他不想处理这种事情。

  不管林述心中在想什么，清楚他绝不会杀死自己器重下属的楚无疑看向荧惑。

  “走吧，荧惑。”

  荧惑抬手行礼，“是，主上。”

  ……

  高价购入的军用帐篷物超所值。

  它不仅让楚无疑给康王记了个倒卖军需的重罪，且内部空间很大，也很结实耐用。

  看着明明摆上了床桌，甚至挂了张牛皮舆图，却还是过分空旷的帐篷内部，楚无疑沉默半晌。

  这么空。

  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虐待荧惑了。

  不过荧惑显然并不在意这些。

  他带着楚无疑走到那布着粗糙沙盘，以树枝破布充当阵营旗子的长桌旁，极为熟练的在沙盘上画出一条行进路线。

  “主上，属下奉命护送赈灾粮时，走的是这条路。”

  看着那模拟山川河流，虽简单但很传神，且处处正确的沙盘，楚无疑笑容不变。

  “辛苦荧惑了。”

  虚虚落在沙盘之上，布满伤痕的手微略微蜷起。

  “……没有。”

  荧惑哑声道：“这是属下该做的。”

  对此，楚无疑只笑了笑，便没再接话了。

  而他的沉默，也让荧惑很快恢复常态，继续说着正事。

  “主上，在此行中，属下共遭遇了七次截粮。”

  他拿起黑白两种颜色的军旗，一边说，一边插在沙盘之上。

  “其中有两次是流民、灾民截粮，五次是门阀氏族与地方官吏，意图强行购买。”

  楚无疑注视着其中某个军旗的落点，眸色微深。

  ……沛泽。

  怎么又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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