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进入黑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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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二嫂跳崖以后卫泱泱就再没哭过,直到嘉获八年十三叔卫戍安战死,她才又大哭了一场病了半年。她一直觉得是自己跟着去才克死了二嫂,后来对小侄子卫边骥很是疼爱。
今夜她忽然又提到二嫂,卫秉戬就摸着她的额头问:“怎么了?你梦到了二嫂?”卫泱泱靠着六哥小声说:“嗯,我刚刚梦到二嫂跳崖了,刚刚醒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那个流兵头子说他投胎在黑豹城!他是海斯人!”
因她那时年纪很小又受到惊吓,说话颠三倒四且大病了一场,所以家里人并未追问过她那天的具体情况,她也从未对人再提起过。卫秉戬见她说得肯定,又问她:“你确定吗?会不会是刚刚梦里梦到的?”
卫泱泱忽然坐起身子,睁大眼睛想了片刻大声说:“我确定!我梦里的情景都很模糊,只梦到二嫂跳崖了,她和我说了什么我忘了,我只看到她在悬崖中间被炸得粉身碎骨。可那个流兵头子说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梦里的场景,他是海斯人,他是海斯人!”
卫泱泱说到这里,眼睛瞪大双拳紧握,像疯了一样看着卫秉戬:“他们不是普通的流兵,是和暴捷串通好的,他们负责抓二嫂和边骥,然后送到暴捷大营,暴捷军再拿二嫂和孩子去橙营威胁二哥。”
他们这几天距离海斯国越来越近,路上遇到的海斯人也就越来越多。看着海斯人的举止、口音都或多或少和那流兵头子有相似之处,卫泱泱的记忆也被逐渐唤醒,今夜梦魇之下她就忽然想起来了那流兵头子说的每一个字。
卫秉戬正愁和她如何开口使那美人计的事情,见她这么说,好像正瞌睡被人扔过来个枕头。卫泱泱生平两大憾事就是自己克死了二嫂和八嫂,为此她一直自责备受折磨。现在既然确定二嫂和八嫂的死都和海斯人有关,那为了击败海斯国,即使叫她去送死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更何况现在不要她去送死,只要她去和那腮波一帆谈情说爱而已。
卫秉戬问她:“既然如此,那若要你去杀了腮波雪蝶你肯不肯?” 卫泱泱脱口而出:“肯!我不要去给海斯人送粮食,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碎尸万段!” 卫秉戬看着她,轻轻摇头:“不,你要给他们送,你给他们送得越多,他们便死得越快。” 卫泱泱不解地看着自己六哥。
卫秉戬笑着把其中的道理简单讲了一遍,卫泱泱抬起头问:“借刀杀人?”卫秉戬点点头:“水魔、海斯两国联手,我们只给海斯送粮、却不给水魔送,你猜猜托不经若知道了会怎么想?” 卫泱泱又问:“可是他会不会认为我们是故意的?”
卫秉戬笑了一笑:“这就要看我们卫大小姐的表现喽,你进城之后只要装作是腮波一帆的好朋友,背着家里偷偷来看望他就可以了,不必表现出是故意来给海斯人送粮的。人人都知道我们卫大小姐盖世侠女,给困境之中的好朋友送些补给,很合情合理吧?”
卫秉戬说罢,顺势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卫泱泱:“这里面还有些银票,你最好呢约着腮波一帆上街,在街上当面送给他。我们也不知道他缺什么东西,让他拿着银票自己去买好了。”
卫泱泱两手一拍高兴地说:“这样好,他喜欢笔墨纸砚,我也不懂,还怕买不好呢,就让他自己拿着银票找人去碧波城买吧。” 她从未有过心上人,自然不知道卫秉戬真正要她送的并非银票,而是那个装钱的荷包。
他们绕过了海斯的好几座城池,经过十多天终于到达了黑豹城,这里是海斯国除了国都龟来城之外最大的一座城池。卫秉戬带着粮队站在远处,看着卫泱泱独自一人走到黑豹城西门,对着城楼上的士兵喊话,说自己是腮波将军府世子的朋友,想见见他。
当腮波一帆收到消息赶去城楼的时候,看到城下卫泱泱一个人站在漫天黄沙之中,城楼上则有几十名弓箭手在对着她。她并不害怕,还扯开自己的面巾将身上的衣衫拍拍,显示自己并没有带武器,而且她只有一个人而已。
腮波一帆命人打开城门放她进来,守城官劝他:“世子,不可。腮波将军正在攻打海西府,我们放海西人进来,万一她是细作怎么办?”腮波一帆忙说:“不,她不是细作,她是我的好朋友。”
城门打开卫泱泱走了进来,腮波一帆迎上前去激动地问:“仙小姐,你怎么来了?” 对方虽然小脸冻得通红,但还是挑着眉笑嘻嘻地说:“怎么,你不欢迎我来?” 两人自姑苏城外一别大半年没有相见,她还是那样俏皮可爱。
腮波一帆忙将棉袍脱下给对方披上:“太冷了,我们回去再说。”卫泱泱拽着他的胳膊:“我不但人来了,还给你带了东西来,车队就在城外,可不可以让他们送进城?”
她见腮波一帆有些犹豫,又说:“我自己没有带武器,可以在城内做人质,要是有什么异动你直接叫人杀我就好了。我带了一百个人来,运了五十车粮油,可以让他们把车推到城楼下人退得远远的。你可以派人去查验车子,如果没有问题再将车子推进来,这样好不好?”
她说得真挚,而且这法子十分稳妥,腮波一帆就同意了。卫泱泱便登上城楼,举起海斯人的旗子向卫秉戬打了个旗语,卫秉戬看到她的指令后,带着车队来到城楼下,放下车就走。
待卫家军的运粮队走远,海斯士兵打开城门来到车子旁边一袋袋查验,里面装的果然都是上好的米、面、油、棉,全是冬日里急需的物资,而且车子内外均是木头打造,并没有藏武器炸药。
卫秉戬远远看到海斯士兵高兴地将车子推回城内,他就带人回去。他知道腮波一帆是个文邹邹的画家,且对卫泱泱有情,她此去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可这毕竟是小妮子第一次独自一人担此重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腮波一帆倒是十分高兴,他连着发问:“怎么送这么多东西来?天寒地冻路上难行,你吃了很多苦吧?我父王去了海西,你没和他遇上吧?” 他问完之后觉得自己好蠢,双方当然是没遇上,否则还不早就打得你死我活了?
卫泱泱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他是他、你是你,我怕你冬天没东西吃就给你送些来。” 她心想:腮波雪蝶那老畜生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我爹爹打死了,你问也白问。
腮波一帆忙说:“好好,我给你准备了一匹好马,你一定喜欢,咱们回到将军府再慢慢说话。” 海斯国是良马产地,他给卫泱泱挑的马通体枣红、肌肉结实,卫泱泱一看就知道这确实是万中无一的好马。她很是高兴,扬鞭纵马随着腮波一帆而去。
黑豹城并不太大,两个人又都骑着上等良驹,很快来到了将军府。卫泱泱左右瞧瞧,问他:“这就是你家的老宅子?” 腮波一帆答:“是,我本想随父王一起去海西,想着万一能看到你呢,可他不许我去。”
卫泱泱”哼“了一声:“那有什么好看的,打仗要死人的,你每天写写画画,再吓到你怎么办?”说完又觉得不妥,她明明接到的任务是来和对方交朋友的,怎么能说得这么难听呢?她脑筋一转赶紧没话找话:“不过你骑马的功夫有进步,比我刚认识你时强多了。”
腮波一帆听她肯开口夸自己,顿时喜上眉梢:“不止呢,我除了在练马术,还叫人买了《孙子兵法》回来仔细研读,我还找了师傅每天学功夫呢。”
卫泱泱很是惊讶:“你学这些做什么?你平常不是最讨厌人舞刀弄枪的嘛。” 腮波一帆忙说:“我以前是不喜欢这些,尤其是女孩子,每天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但是你喜欢啊,我就试着学。”
人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时,自然会觉得对方的缺点全是优点,并且愿意为对方去改变自己。卫泱泱却并不懂这些,她有些奇怪:“我喜欢你为什么要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再学也是学不好的。就比如你喜欢画画,难道我也要学?可是你打死我我还是不会画啊,我看都看不懂。”
腮波一帆怕她生气,赶紧解释说:“我也喜欢啊,我能学好的,《孙子兵法》我已经读了五遍了,我还记了笔记、写了随感呢。” 他们正说着话,有下人端着热气腾腾的羊肉锅走进屋内。
卫泱泱显然对那羊肉锅更感兴趣:“随你吧,反正多学些功夫也不是坏事,就算你学得不好,自保总是可以的,还能强身健体呢。” 腮波一帆顺着她的话说:“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强身健体也好。这羊是刚宰的你尝尝,先喝些汤暖和暖和。
卫泱泱忽然说:”我想起来了,我从钱塘府回来带了好多茶叶呢,给你拿了一包。”她从身上掏出自己随身的小干粮袋子,从袋中拿出一个小小匣子:“我不懂喝茶,不知道好不好,反正拿来了你就尝尝吧。”
腮波一帆打开那匣子闻了闻,一脸惊喜:“这上等的雨前龙井很稀有的,别说碧波城,整个后湾郡都买不到,就算舍得花银子也买不到。”他说的卫泱泱完全不懂,不然她也不会将雨前龙井放了大半年,从新茶放成陈茶。
不过看他喜欢,卫泱泱还是很开心:“管它买不买得到,你拿着喝吧。我回来之后茶都给了我父帅,只剩这么一小盒了。” 腮波一帆试探着问:“这一小盒是给我留的?” 卫泱泱觉得他问的简直是废话:“当然,要不然我保存大半年干嘛?我还嫌它占地方呢,又不挡饿。” 腮波一帆见她专门准备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非常高兴,忙吩咐侍女将茶泡上。
待两个人吃完了饭,腮波一帆说:“我叫人收拾出一个院子,你这么远来了,多住几天再走。” 卫泱泱脸色变了一变:“他,他平常也住在这里?” 她说的“他”自然是指腮波雪蝶。腮波一帆只得回答:“我父王不带兵出去的时候,是住在这里的。”
卫泱泱听他这样说,将头扭开不去看他:“那我不住这,你在外面找一间屋子,我要住在外面。” 腮波一帆劝她:“城里倒是有驿馆,不过驿馆没有这里舒服。”
卫泱泱很倔强,立马站了起来:“驿馆也行,反正我不住这。要是驿馆安排不了,客栈也行,能凑合一夜就行,我明天一早就走。” 腮波一帆生怕她明天一早真的走了,忙说:“能安排的,你先坐一会儿,我这就找人去驿馆收拾房间给你好不好?” 卫泱泱的脸色这才好转,她点点头又坐在壁炉旁边取暖。
腮波一帆急急跑出去,喊来掌事侍女:“你先派人去驿馆将最好的院子腾出来,要安静的;再派人送几床被子、褥子,要厚的;再找几件料子舒适的换洗衣服;还有胭脂、水粉、首饰,还有,还有,” 他想了想补充说:“再派去十个侍女,要手脚麻利的;还要带些木炭,免得驿馆的不够。” 他实在想不起来还要拿什么,就说:“凡是女子要用的东西都带上,要带最好的,这位仙小姐是我的好朋友。”
腮波一帆在碧波城苗府门口见到卫泱泱时,苗府家丁就唤她“仙女小姐”,他也一直这么称呼对方。他平日里只喜欢读书画画,不但不怎么和女孩子接触,甚至有点呆呆的。今日他事无巨细,安排得十分详尽却还嫌不够周到,那掌事侍女自然就知道,这位仙小姐绝不止是世子的“好朋友”。
侍女赶紧回话:“世子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奴婢会亲自到驿馆布置妥当。”腮波一帆放心不下,又交代了她一番,这才回屋见卫泱泱:“仙小姐,你来这里家里人知道不知道啊?会不会担心你?” 这个问题的答案卫秉戬路上是教过的,因此卫泱泱就按照答案说:“没,没关系啊,我出来的时候有给我八哥留了字条的。”
腮波一帆又问:“那你偷偷带了这么多东西出来,卫总兵会不会回去罚你啊?” 卫泱泱继续背答案:“我是卫家大小姐,拿这么点东西送朋友怎么了?再说了,就,就大不了回去被我父帅打一顿呗。” 她平日里爱说爱笑、口齿伶俐,要她按照答案背诵却是难为她了,尽管路上已背过好几遍,仍是说得磕磕巴巴。
腮波一帆见她的表现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甚至有些扭捏。想来这女孩子再是要强,单独面对自己有好感的男子时总还是有点害羞的。有好感!是了,她拼着被卫总兵打一顿也要来,自然是因为对我有些好感。
想到这里,腮波一帆心里窃喜,卫泱泱几次三番帮他解困,那是她本就喜欢路见不平,他并不确定对方是将他当朋友还是意中人。他又不敢直接问对方,怕她生了气连朋友也做不成了,看她刚刚的反应,想来对自己也是有情的。
想透了这一节,腮波一帆心里更有底了:“天气太冷了,我送你到驿馆吧,今日早点休息。” 卫泱泱看到外面天色已黑,心想:“六哥交待说要让多多的人看到我俩在一起,大晚上他送我谁能看到?要白天才行。”她就说:“你不用送了,我自己会走,你等我明天回去的时候再来送我就好了。”
腮波一帆听到她这么说,犹如当头被人泼了一盆冰水,心情直转而下:“啊,明天就走啊?你从来都没来过,我还说带你去玩个两天呢。”卫泱泱并没有看出他的失落,仍是没心没肺:“是啊,我不能呆太久的,不然“他”回来了,我和他撞上怎么办?”
腮波一帆忙说:“不会的不会的,我父王就算带兵回来也要先去龟来城见大君,这一来一回最少也要六天。” 卫泱泱有些乏了:“那明天再说吧,你不用送我了,派人带我去驿馆即可。” 腮波一帆想和她呆得久一些:“你是客人,我怎么可能不送呢?”卫泱泱最不喜欢人拖泥带水:“哎呀,啰嗦,叫你不用送就是不用送了。”
她怕路上对方再问什么问题,坚持不要他送,腮波一帆只得说:“那好,要不这样,天寒地冻的你别骑马了,我派人用轿子送你。” 卫泱泱满不在意:“随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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