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见过妈妈吗？”

  安然像之前一样看着顾笙馨，仍然乖巧，但又多了些什么。

  “她……她在一个很远的地方。”顾笙馨不太敢看安然，她心跳加快眼神躲闪，说话一顿一顿的，左手用力扣住右手手腕，在上面留下一道红印。

  “是和我之前一样的地方吗？”

  顾笙馨猛点几下头“对，很安全舒服的地方。”

  安然目光稍稍偏离顾笙馨，声音轻了一些“那……她在那个地方会疼吗？”

  “当然不会。”

  “哦……”

  安然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顾笙馨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就站在安然面前，双手抬起伸向安然悬在半空又垂了下来，张了张嘴但又说不出什么话，手足无措的。

  安然没有看她，也没有看任何东西，他脑袋无力的低垂着，眼神像是很疲惫的样子，双手环抱自己在寒风中蜷缩成一团。

  “安然，你不舒服吗？”想了许久，顾笙馨忍不住问道，她又坐了下来。

  “爸爸说我有时就会这样……”

  “那……也就是说，你的病没有完全治好吗？”

  安然轻轻嗯了一声，他闭上眼睛，两手抱住顾笙馨一个手臂，侧着脑袋慢慢依靠在了顾笙馨手臂上。

  “那他为什么现在又不带你治病了。”

  “因为他们说时间不够了……”

  顾笙馨身体颤了一下。

  “姐姐，他们不是说我时间不够。”

  “那他们是在说什么时间不够了？”

  “我不知道，不过他们心情好像都不怎么好，总是吵起来……”

  “爸爸会和他们一起吵起来吗？”

  “我很少看见他……”

  安然轻轻蹭了蹭顾笙馨，他好像更难受了。

  “他们怎么说你的病？”

  “不太好……”

  顾笙馨感觉自己心好像又沉了下去，像是被附近悲凉的氛围感染了一般。

  远处，城市里夜晚的灯火一家家亮起，在顾笙馨眼中一亮一亮的，视野中的色调逐渐变得灰暗起来。原本五颜六色的世界好像都被这夜晚褪去了颜色，只剩下一片灰白交错。

  没有轰鸣咆哮的车水马流、没有喧闹嘈杂的人来人往、没有回响悠长的夜空烟花……

  顾笙馨仔细聆听着风奔过她耳边的声音，好像还听到靠在她手臂上安然细微起伏的呼吸声。

  她小心翼翼的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到五点了，给齐君发出的短信他依然没有回复，她感觉有些不正常，平常齐君都会很快回应她的。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机，目光重回安然。

  “安然，我们先回之前那个哥哥家里吧，和他说清楚情况。”顾笙馨轻声说道，安然缓缓松开了她的手，尽力的睁大眼睛看着顾笙馨点点头，然后小心的跃下了长凳，站在风中摇摇晃晃的。

  顾笙馨蹲下来背对着安然。

  “姐姐背你。”

  安然摇了摇头。

  “不用了姐姐，我走的动路的……”

  顾笙馨看了安然一会儿，轻轻叹息一声，站起了身。

  “那好吧。”

  她牵起安然略微冰冷的手，向着来时的路走去，路上凄凄凉凉，顾笙馨借着一闪一闪的路灯和安然走在公路旁边。

  “外面的世界其实挺好的……”

  安然突然开口说道，声音像是在做梦一般喃喃细语。

  “虽然有时候会有一些不好的事发生，但远比我在书上看到的要更好……”

  他的声音依然很小，稍稍低着头看着地面，身体不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还是风的原因，一直在轻微来回晃动，病殃殃的感觉。

  但他精神面貌却没有一丝病态，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浅浅的微笑，那是一种略微满足的笑，他眼中像有着光，充满了憧憬。

  顾笙馨默默的拉着他的手向前走，路就笔直的铺在她们前面，一排排路灯下的灯光连成一片，照亮了路，但光线又不是那么充足，只能让顾笙馨看到前方一小部分。

  她视线向路的远处看去，随着距离的增加，灯光好像也越来越暗，直至消失在尽头完全陷入一片黑暗。就像一个一片虚无的无底洞一样。

  安然像是在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开心事，一直乐此不疲的讲着让自己特别感兴趣的见闻，声音不大，但滔滔不绝。

  他的每一个字中都散发着独属于孩子的天真，这些话像音符一样扩散到顾笙馨耳中。

  顾笙馨的脚步和她的心一样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慢，她低下头看着地面，惨白的月光盖过了路灯的昏黄，让地面看起来无比洁白。

  顾笙馨感觉这条路不是她该走的路，她觉得自己好像迷失了方向。

  “姐姐，怎么了？”

  安然随着顾笙馨一起停了下来，他仰起头看向顾笙馨。

  从这个角度他看不到顾笙馨正脸，只能透过月光看见她随风飘柔的鬓发。

  “安然，你……”

  顾笙馨绕到安然面前半蹲下来，到小腿位置的布裙也拖在了地上。她伸出双手轻轻扶住安然的手臂，目光柔和中带着几种感情。

  她微微张嘴，嘴唇有些颤抖“你其实不用说这些话的……”

  顾笙馨极为牵强的扬起嘴角，对安然笑了笑，她又特意拔高音调，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很积极，但却带来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她语无伦次的，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好自己脑海中的字一样吞吞吐吐，音调忽高忽低的。

  此时顾笙馨的语言表达能力还不如一个幼儿园的小孩。

  “我的意思是说……”

  “我知道的姐姐。”安然笑了一下“你是在担心我的病。”

  顾笙馨垂下眼帘。

  “安然，你只要知道无论你去哪里，姐姐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治病也好、还是去看你在书上见过的那些神奇漂亮的地方……”

  “因为……因为你是我亲弟弟，我们是亲人……”

  “我知道，姐姐很关心我。”安然摇摇欲坠的，纤细的脖颈似乎想极力支撑起自己无力下垂的脑袋，瞳孔深处也变得黯淡无光“我相信姐姐……”

  他费力的抬起头来，越过顾笙馨肩膀往天空之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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