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薇的体力不弱，即使背着洛南，仍是在密林间连续疾走了三公里。

  相比之下，汪海林的状态就差得多。

  徐薇听到身后传来老旧风箱的喘息声，接着又是扑通一声，汪海林已经跪倒在地，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

  徐薇鄙夷地看了一眼他脚上穿的鳄鱼皮鞋：“穿得人模狗样的，连逃命的体力都没有吗？”

  “不行……我……我跑不动了。”

  沉稳自信、统领大局的「老大」汪海林已然不见，徒剩一个狼狈不堪的中年男人。

  “跑不动也得跑！除非你想尝尝枪子送进身体里的滋味！”

  徐薇不愿停下，停下后她的小腿开始发酸，脚底像是踩着棉花，没有落脚的实感。

  一旦休息，很难再打起精神继续前进。

  后背传来翻转的力道，洛南从徐薇的背上翻下来，直直地摔进土里。

  “洛南！”徐薇下意识去扶他，被洛南拍掉了手。

  徐薇错愕地收回手：“你……你醒了？”

  洛南的状态不容乐观，他的额头冒出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汗珠，面容也因疼痛得扭曲得厉害。

  徐薇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伤，怀疑是中了疟疾之类的疾病。

  洛南眼神迷离，焦点时聚时散，他恍恍惚惚地问了一句：“陈子芒呢？”

  “他……中弹了。”徐薇神情黯淡。

  “该死……”洛南的大脑又开始刺痛了，好歹使他的意识清醒一点，“可能是我刚才痛得失去了意识，才导致「幸存者偏差」被迫关闭了。”

  这才是战场的真相，失去了幸运的庇护，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秒钟、一眨眼、一个瞬息，一条性命便遽然而逝。

  洛南的理智正在疼痛中回归，他的眼睛汇聚起光采。

  “带他走，我们只有这次机会通过大桥……快！”

  “什么？”

  “扎肯当地的通讯效率非常低，消灭我们的命令还没传到大桥的守军，这是我们难得的机会！”

  徐薇愣住了，思考着洛南话里的意思。

  “营地无法直接联系到大桥……而他是我们的通行证！”洛南指着汪海林，咬着牙将话从牙缝中挤出。

  徐薇明白了，洛南想让自己带汪海林走，尽快与大部队汇合，利用汪海林的身份通过大桥。

  “可是你呢？你怎么办？”

  “营地的人马上会派车去大桥，我会阻止他们。”

  徐薇急了：“别开玩笑了！他们手中有枪有步战车，你拿什么阻止？”

  “这你别管，你只需要带所有人立即赶往大桥，我们只有这一次的机会！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徐薇思忖再三，视线游离的过程中，被洛南坚毅的目光捕捉到。

  “你相信我吗？”洛南问。

  洛南的问话正中徐薇的眉心，仿佛在拷问她的内心。

  听见密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是雇佣军追上来了，以她剩余的体力，最多只能再带一个人走。

  又是这样。

  又让她抛弃队友，头也不回地逃跑。

  这样的事，究竟发生了多少次？

  可她终究没有选择，要么带一个人走，要么全都死在这里。

  “我只能相信了，你也是我们的战友啊。”

  徐薇咬破了嘴唇，一狠心将汪海林捞了起来，背在身上。

  “你要活下来！”

  她深深地望了洛南一眼，从身体内榨出最后的体力，奔入密林深处。

  徐薇走后，洛南慢慢地撑住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

  他背对着徐薇离去的方向，面前的丛林被一个个漆黑的身影拨开，露出了铁青色的枪口。

  洛南忽然笑了：“来吧！你们今天有一个能从我这经过，算我输！”

  ……

  徐薇赶到炼油厂的时候，东方的天空蒙蒙发亮。

  换岗的路振华站在门口，远远就看到了踉踉跄跄的徐薇。

  他大吃一惊，冲上去将徐薇扶好，从她的背后接过了汪海林。

  “这是谁？”

  “没时间解释了，我们必须把所有人叫起来！”

  路振华从徐薇的眼神，以及她满是血污与泥泞的脸上读出了紧急的意思，扛着汪海林三两步回到炼油厂，大吼几声把人都叫起来。

  好不容易挨饿到半夜才睡着的员工挣扎着爬起，睡眼朦胧，一脸的憔悴不堪。

  “怎么回事？天还没亮呢。”

  “是敌人打过来了吗？”

  “祖国来接我们了吗？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上百号人议论纷纷，仓库内顿时嘈杂了起来。

  路振华将汪海林送到队长面前，又扶着徐薇走过来，徐薇三言两语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表示他们必须尽快通过大桥。

  闵虎点点头：“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如果这家伙是雇佣军的幕后主使，我们或许值得一试。”

  汪海林拨了拨额前的乱发，讥讽地笑了一声：“可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配合呢？”

  陈俊希一把拽过汪海林的领子：“难道你想死不成？”

  “我从来没说过我想活。”

  徐薇诧异地问：“你不想活的话，又何必拼命从营地跑出来？”

  “第一，是你们挟持我跑的，第二，我无所谓死也无所谓活，我只是有必须要完成的事而已。”

  汪海林不配合的态度令众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仓库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可能是希望刚刚升起又被快速浇灭，众人只觉得心灰意冷。

  人群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这是一对员工夫妇的孩子，从小在扎肯长大。

  他可能天性聪慧，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哇哇大哭起来。

  母亲抱着婴儿，将手挡在婴儿的嘴巴前，她不想让婴儿的哭喊使众人烦心，但又不舍得真的捂死婴儿的嘴巴。

  汪海林瞥了一眼哭泣的婴儿，嘴角微微一动，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罢了，我可以协助你们，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回国后，不准透露扎肯出现丧尸的信息。”

  闵虎当即摇头：“换一个条件。”

  陈俊希性子急，忍不住地说：“没时间了，我们直接把他揪到大桥上去，到时候他不配合，就把他丢到海里去！”

  汪海林望着闵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婴儿。

  婴儿的身边只有母亲，父亲可能在另外的地方，没有和母子二人团聚。

  汪海林叹息道：“好吧，我的条件是你们需要隐瞒一周的信息，一周之后，你们可以向任何单位检举我。”

  闵虎略一沉思，同意了。

  “行动！”

  炼油厂的大门拉开，上百人如潮水般涌出仓库，进入外港城区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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