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年  9  月  19  日。疫情封城。

中区，黄衍家。

黄衍被锁在了客房里。

他无力的瘫在大床上，一阵头昏脑胀，嗓子像吞了刀片一般，难受至极。他努力的撑了撑手，去拿床头柜上的那个水杯。

床头，那杯摆放着的热水有些凉了。

很快，门锁响了一声，而后被推开。

小任聪穿得像一个外星人一般，头上还戴着一个头盔，两层口罩。他端着一碗面，有些吃力的走进门来。

“爸爸。”他将面放到床头柜上，声音闷闷的。

“你，妈妈呢？”黄衍无力的问了一句，他的声音沙哑无比。

他说了两遍，小任聪听了半天，才听清。

“妈妈，坐在家门口。”

“她，坐在家门口干什么？”黄衍捂着胸口，眉头蹙了蹙。

“她怕一会做核酸的过来检查，社区管理队把你抓走。所以她拿着菜刀，一直坐在那里的。”

“她。”黄衍的表情有些扭曲。

“吃错什么药了么？你快去，去把她的菜刀收起来。”

“她不肯，我和她商量过了。”

小任聪又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那碗面。

“爸爸快吃，我锁门了。”

他说完了，又像一个小外星人一般，艰难的挪动步子，走了出去。

“咔嚓。”房门落了锁。

黄衍其实根本吃不下东西。

这是任缘煮的面，她还帮他存着糯米肠，连任聪都不让吃。就只有每天给他煮面时，会放两片在碗里。

他有些艰难的坐起身，逼迫自己将面吞下。

他吃完面，又躺回了床上。

黄衍拿起手机，想了想，还是给任缘拨去了一个电话。

“喂，好点没？”她开口就问。

“你，你不要拿刀，我说，太夸张了。你会上新闻的。万一你被抓起来，怎么办？”他有气无力的劝慰。

“不。”任缘斩钉截铁。

黄衍叹气。

“好些了么？”任缘又问。

“好多了。”

“体温。”

“39.5。”

“多久量的？”

“忘了。”

“睡一会。”

“好。小缘，你听我说，你不要冲动，我现在管不了你。”

“我不会，让你出这个门的。”

“不至于。”

“黄衍。”女人的情绪有些不稳。

“要死，你也只能死在家里，我们一起。”

“小缘，太夸张了，你不要那么极端。”

电话那边没再说话，黄衍却听得清楚，那女人的呼吸有些粗重。

“你吃饭了么？”他努力放缓语气。

“嗯。”

“小缘，照顾好小聪，我会没事的。”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知道，老婆。”

黄衍挂断电话，而后才看到了手机里今天上午发布的新闻。

一辆运载隔离人员的大巴车出了事。

司机，以及所有被拖去隔离的人员，无一人生还。

新闻里，还附带了现场惨烈的照片，看得黄衍有些难受。

想必那女人是被这新闻吓坏了，这会儿有些小题大做。

半晌，他叹了口气，放下手机，沉沉的睡了过去。

黄衍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长。

他再醒来时，感觉身边有人。

他一怔，立马转头去看。

“你。”他的眉头拧起。

“任缘。”

“嗯。”女人回答得自然。

黄衍却是立刻捂住自己的口鼻，瞬间与任缘拉开距离。

“不要命了？快滚出去。”他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来。

“来不及了。”任缘坐起身，去拉黄衍的手腕。

“你睡死过去，我以为你死了，过来陪你。”

“我只是睡着了，你快回主卧去睡。”

“来不及了。”任缘又说了一次，主动过去抱黄衍。

“这几天没睡好，抱着你，好睡多了。”她故意放软了语气。

“小缘，万一你阳了，小聪要怎么办？”

“他可以的。”

“那么，你万一病了，谁给我做吃的？”

“小聪可以的。”

“太不负责了。你，你真的是……”

“嗯。”任缘却是不管不顾的往黄衍的怀里钻。

她的脑袋钻进去，又探出两只乌黑的大眼睛出来，睇着黄衍的下巴。

“打一炮么？”

“你，你开什么玩笑？我现在烫得像一条电热毯，你叫我和你打炮？”黄衍怒目圆睁。

“嗯。打不打？”任缘问得一本正经。

“打不动。”

“噢。”她撇撇嘴，还是抱着黄衍不放。

半晌，黄衍败下阵来，她捋了捋女人乌黑的发丝。

“吓到了？大巴车那件事。”

“嗯。”她抬手，抓着黄衍的胳膊。

“小缘，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这个病，像我们这种年轻力壮的，死不了。”

“高血脂，高嘌呤，尿酸高，还有鼻窦炎和胃炎。”任缘挨个数着。

“咳，这些，是常规病症，要不了命。”

“黄衍。”任缘忽地看向他，那面色，是少有的煽情和郑重。

“好好的，陪在我身边。”

“我还没死，你不要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怪吓人的。”

“你死了，我陪你去。”

“你赶紧给我呸呸呸。”黄衍皱眉，去掐女人的脸，尽管他的手没有什么力气。

“我们家都是长命的基因，你看我外公外婆，快  90  了，爷爷奶奶也还健在。”他又安慰。

“嗯。”任缘的手却是没有放松一分。

“小缘，你太紧绷了。你看，那么多人阳了，很快不都好了么？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解封了。”

“嗯。”

“你不该那么冲动的，我只是睡一下，没有接到你的电话而已。你有头疾，万一阳了，你会更加难受的。”

“嗯。”

“什么时候，你都不像你了。”黄衍又是长长的一叹。

“你一向拎得清轻重缓急，今天怎么那么冲动了？”

“嗯。”

黄衍愣了愣，埋头去捧任缘的脸蛋。

而后他才惊讶的发现，躲在他怀里的女人，早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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