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知言知行对视一眼，一人跟上宋行舟，一人留下来处理宋行舟吩咐的事情。

  “宋行舟！那不能这么对我！那凭什么这么对我！”

  昭阳公主还在吼着，她早已笑不出来了，在听到宋行舟要剜她眼睛时就慌了起来。

  可宋行舟已经走了出去，雪花落到脸上，带来一丝的凉意，他蓦地停了下来，抬头往天上看去，数不清的雪落下，像是要把他埋葬于此。

  可是他还不能死，他还没找到棠棠，他的棠棠还没回家。

  宋行舟本以为，他已经痛到麻木了，无法再感觉到任何痛楚了。

  可是在终于寻到沈初棠时，那颗原本就破碎的心，又被反复的撕扯开来，一次又一次。

  周围寂静无声，宋行舟轻轻地拂去她脸上的积雪，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从前那张鲜活灵动的脸庞，此刻已经僵硬，那双眼睛紧紧的闭着，宋行舟小心翼翼的将人抱了起来，怀里的人四肢冰凉僵硬，许是她身上的落雪太过沉重，宋行舟还未走两步，就跌跪倒地上。

  男人痛苦的呜咽声慢慢响起，到后来越来越响，漫天的飞雪里，宋行舟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

  最是怕冷的人，却死在了最是寒冷的冬天。

  他连她最简单的生辰愿望，都没做到。

  “棠棠，我带你回家。”

  身上的大氅被他取下，裹在她身上，将风雪阻挡在外面。

  风雪依旧，宋行舟抱着人，一步一步往回走去。

  毫不知情的两个小丫头，见宋行舟抱着人回来，眼泪瞬间涌流出来，慌忙的想要上前，宋行舟却不许旁人近身。

  屋子里燃了足足的炭火，暖若夏日。

  宋行舟褪去沈初棠身上的衣物，他们初见时的那件披风被他取下来，发间的玉簪，也被他取下来。

  浴桶水雾弥漫，宋行舟努力的压抑着心中的痛楚，可还是在看见她膝盖上的淤青时落下泪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到浴桶里。

  宋行舟重新给她换上干净的里衣，一如那天夜晚，又拿着帕子擦拭她的头发，靠近炭火旁烤干。

  做完这一切后，抱着人回到床上，她身上依旧冰凉，没有半分暖气儿，宋行舟却紧紧的将人抱在怀里，执意的想要暖热她。

  只是过了许久，怀里的人依旧冰凉，宋行舟无措的握着她的手，又吻她的唇，低声唤着她，央求她睁开眼看一看。

  可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怎样的祈求，都无人回应他。

  炭火加了一遍又一遍，他身上甚至都出了汗，怀中的人依旧冰凉，他好似才反应过来，他再也没办法暖热她了。

  意识到这点的宋行舟，却格外的平静，他轻轻的吻了她一下，然后下床替她盖好被子，让人熄了炭火。

  “棠棠，等我回来。”

  他轻声说，温柔的抚摸她的脸庞，转身出了房，却很快又回来。

  房中的暖意已经散去，宋行舟抱着人坐在榻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飘雪。

  “棠棠，你不乖。”

  男人的声音委屈至极，低声控诉：“你又骗我。”

  宋行舟喉结滚动，咽下满口的腥甜，“我不怪棠棠，是我太笨了。”

  “但是棠棠走慢些好不好，等等我好不好。”

  他张嘴还欲再说些什么，喉间的鲜血却涌了出来，滴落在洁白的里衣上，显得格外刺眼。

  “对不起棠棠，把你衣服弄脏了。”

  “我回头，赔你件新的。”

  宋行舟说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脑袋垂在沈初棠的头顶，嘴角挂着笑。

  冬天太冷了，棠棠怕冷，他要去陪他的棠棠。

  ......

  三日后，风雪已经停下，天依旧冷得厉害。

  宋行舟从床上坐起身来，像行尸走肉般的穿衣、洗漱、吃饭。

  上天带走了他的棠棠，却不收他。

  不是他挺过了九次蚀骨断肠之痛，而是九转回魂有药可解。

  院中放置着一副冰棺，里面的人睡得宁静安详。

  宋行舟走到冰棺前，轻抚她的脸庞，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心中万般痛楚，将他一点点吞噬蚕食。

  他自私的想要抛下一切随她而去，可是他连这个资格也没有，他害她受那么多苦，自己却想轻易的一死了之。

  他不只是蠢，还自私愚昧......

  冰棺在府中停放了七日，头七一过，冰棺里的人，变成坛中的几捧尘灰。

  世人都以为昭阳公主已被宋行舟斩下头颅祭了他的亡妻，可只有知言知行二人知道人被关在了城外的一处宅子里。

  每隔两日便被喂下九转回魂，等人濒死时，再把人救回来，日复一日。

  被九转回魂折磨的并不止昭阳公主一人。

  宋行舟辞了官，却带着那坛骨灰搬到了上清观中，住到了先前沈初棠住的那间厢房中，在房中立了一牌位，上面写着——爱妻沈初棠之位。

  先前，他气恼那老道骗他，差点要将这道观拆了，只是那老道与他说，那银杏树树上，有他夫人为他许的愿。

  只一句话，保住了这道观，只是从那之后这道观便又多了一位怪人，每日都要在那银杏树下翻找许久。

  每找到一根红绸，宋行舟便重新写一根挂上去。

  棠棠为他许愿，他也为棠棠许愿。

  他也会尽力的完成棠棠的那些愿望，但好似都不好完成。

  健康顺遂，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好吧，其实他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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