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下来照常训练，军中没有新任教头，对新兵也没有什么约束，大多时候只是在原地休息。不过自从今日早晨赵胡同许步薇闹了一顿，倒是有不少人兴致盎然的比试了起来。

  夜里，众人吃饱了晚饭。

  经过早上那么一折腾，不少新兵认识了沈彦这个人物，偶尔路过看到时，也会套近乎的打个招呼。

  “沈兄，跟我们一起洗澡啊！”

  “正好待会一起回去。”

  许步薇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淡声道：“不必了，我先回一趟营帐，你们先去就好。”

  王霖带着他那一堆好兄弟，原本笑脸嘻嘻的眉眼不由得淡了下去，看着她道：“沈小兄弟，你不洗了啊？再晚一些，可就全是新兵了，到时候恐怕连干净的水都没有。”

  “……”

  入了军营，吃饭要抢着吃，洗澡要抢着洗，当初打算投军的时候，许步薇没有想到，居然如此的不方便。看来要尽快找到机会，进入卫川营，至少过得不会比现在那么差，也不容易暴露身份。

  许步薇道：“你们先去吧。”

  王霖有些疑惑，要说来这里当兵的，同吃同住已是常事，加上大家都是男人，一起洗个澡有什么。以前在村里时，他们还经常一同下河里摸鱼玩水呢。

  “为何？”他开口，拉着许步薇的肩膀询问，“你身子不舒服吗？难道是今日比试的时候被伤到了？”

  许步薇不由得退了一步，只能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王兄想多了，我刚来军营，还有些不习惯跟别人一起，不爱与他人太过亲密。”

  王霖闻言，知道不是受伤，反倒觉得轻松了些，他大方道：“原是因为这个！”

  “这有什么，你我本就是弟兄，往后一同出生入死，洗个澡有何难！”

  “我……”

  许步薇扶额，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同这群大男人解释，难不成要说出她是一位女子，那岂不就直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哎呀！”

  其中一位兄弟插嘴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有钱人家都是有人伺候着洗漱的，我看沈兄细皮嫩肉的，想来以前在家中也没受过什么苦。如今刚开始来到军营同我们一起生活，肯定是因为不习惯，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的也是。”

  见有人替她说话，许步薇忍不住附和点头，匆忙应声道：“这位兄台说的没错，正是我想表达的意思。”

  看自己猜对了他的心思，那名新兵也有些忍不住的高兴。

  王霖却依旧面不改色。

  之前沈彦曾提过一些她的家事，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他记住了。沈彦是由于家道中落才不得已来投了军，想必之前在军外也是位富家公子，一开始不习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可惜了，他怎么就忘了沈小兄弟的身份呢，恐怕方才又戳中了他的伤心事。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强迫你了。”王霖叹了口气，这一番话说完，也不好意思再拉着他离开，他说道，“待会走的时候，我去帮你留一些干净的洗澡水，等晚些时候没人了，你再去也不迟。”

  此事顺理成章的遮掩过去，许步薇没想到几人还会主动帮忙，忙笑了笑，感激道：“多谢各位。”

  话毕，王霖也不再久留，几人慢悠悠的从练武场上走了出去。

  *

  夜里，洗澡的新兵陆陆续续回来，等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之后，许步薇才慢慢从床榻上起身，拿上衣裳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出去。

  今日同赵胡比试了一场，回来之后身上便出了一身的汗，让人黏腻得睡不着觉。偏偏还不能找机会当着众人的面溜出去，免得引起新兵营中的人的误会。

  许步薇走进洗澡池，里头四处无人，因着没有点蜡，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叹了口气，怕将守岗的侍卫引过来，便没有点亮屋子里的亮光，就这么找了个稍微隐蔽的地方，用凉水稍微冲一下身子。

  凉净的水洒在身上，好在夏日身上的汗水来的快去的也快，稍微冲一冲便干净了不少。许步薇安静的待在水池中，没有发出大的响动声，垂头看自己的手臂。之前的伤还没未好全，有些地方还有淤青，不过没有什么明显的疤痕，还是能看的过去的。

  夏日之后便是秋至，军营里，不管什么时候，作息时间都是一致的。等到了冬日，再用凉水洗澡，恐怕撑不住几日便病了。

  许步薇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忧虑。

  她的眸光渐渐暗了下来，面色不见白日的笑容，从一旁拿起根细小的木棍，沾湿在墙上写下几个字。

  荆南，大唐，北秦。

  外面的月光落在文字上，交相辉映，白光莹莹。

  战争，从来都是冷酷无情的。

  虽说燕州城与荆南交邻，但二者鲜少有交集，这么多年，也从未听说荆南军曾过异心。

  但北秦人不是。

  北秦人狼子野心，仅凭当年来说，若不是因为他们与丹赤一族挑起战争，那么荆南便不会从大唐中分离开来。而这么多年，大唐也未尝不曾察觉到他国的心思，派遣公主与北秦联姻，本想有意缓和二国的关系，却未曾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欲亡他国，何须弑誓。

  许步薇的神情逐渐郑重，脑中重新回忆起燕州城沦陷的场景。

  那日燕州城，到底是如何被攻破的？为何会有北秦暗卫知道她的身份？又为何一夜之间，全军覆没？

  难道真的只是北秦人举兵攻陷那么简单吗？

  她闭上眼睛，那八万百姓的目光，仿佛也跟着消失在眼前。

  可她不能忘。

  她不能忘记燕州城的血仇。

  “再过不久，北秦与荆南恐有战事发生。”

  若当真如此，那么只有进了卫川营，她才能够亲自上阵杀敌，能够有机会知道前线关于北秦与大唐的消息。

  她想知道，大唐，为何迟迟不来援兵。为何连她的兄长许卫在战争当中销声匿迹，也无人知晓。

  想到这，许步薇艰难的吐出一口冷气，手臂上的伤痕似乎也跟着隐隐作疼。

  阿父阿母……

  若是你们得知燕州城沦陷后无人援救，数万百姓妻离子散、血脉断尽，在九泉之下……可会安息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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