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在柴桑待了没数日，竟然遇到一个不速之客。

这日周瑜与曹昂闲聊时提起，昨日贤士刘颖前来拜访，二人交谈之时，提及柴桑城外来了一位大贤。

刘颖乃是广陵人，当世有名的学者，平生精学，无意仕途，屡征不就，隐居于柴桑。

周瑜对于此事初时不以为意，但事后越想越觉得不简单，便将此事述于曹昂，问询曹昂的意思。

曹昂听后便意识到这是有人想见自己，故意通过刘颖来传话。

不过曹昂立刻便反应过来，自己到柴桑是不为人知的，对方肯定不可能提前预判或者得知，所以对方是想见周瑜，然后通过周瑜再传话给自己。

想到这里，曹昂大体已经意识到对方是什么人。

树倒猢狲散，眼看刘表这间大厦将要倾覆，大厦之中的人自然是要各寻出路，各奔前程了。

周瑜也意识到此事，看向曹昂道：“兄长要不要见一见此人？还是由瑜代劳？”

“见，如何不见。这次若是双方谈得好，便胜过千军万马，咱们入荆州也能更轻松一些了。”

“只是对方有些装神弄鬼。”

“他们想要面子，咱们就给他们面子。”

次日一早，曹昂由荀攸、周瑜二人陪同，出了柴桑，前往那大贤的居处。

曹昂到时，一清瘦的中年人正在弹琴，奏的是《高山流水》。曹昂站在门口，也不进入，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柄玉笛，与之相和起来。

琴笛之声，巍巍洋洋，气韵自然，意味无穷。

一曲作罢，曹昂朗声叹道：“巍巍乎若泰山，汤汤乎若流水。昔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非独琴若此也，贤者亦然。虽有贤者，而无礼以接之，贤奚由尽忠？犹御之不善，骥不自千里也。”

对方听到曹昂的声音，这才起身相迎。

“敢问阁下是？”

“沛国曹昂。”

对方有些吃惊，立刻躬身拜道：“老夫南郡庞德，拜见大将军。”

曹昂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庞德公，不过虽然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庞德公是隐士不假，不慕名利也不假，但作为南郡四大家族之一庞家的家主，在这个时候，自然要为家族谋发展了。

历史上的南郡四大家族，皆是一家两投。庞德公的儿子庞山民降魏，侄子庞统、庞林投蜀；蒯家的蒯越降魏，侄子蒯祺投蜀；蔡家的蔡瑁降魏，堂弟蔡琰入蜀；黄家黄祖的儿子黄射降魏，黄忠、黄柱和女婿诸葛亮投蜀。

所以对于这些人的节操，曹昂从不敢高看。

二人寒暄之后，相对而坐，曹昂既知晓庞德公的来意，便很自然地向庞德公伸出了橄榄枝。

“庞公大才，名震南国，曹昂愿征庞公为从事，还请庞公莫要拒绝。”

如同曹昂预料的那般，庞德公很自然的拒绝的。

庞德公与其族弟庞季，分居朝野内外，维持着庞氏的声名，若无必要，庞德公是绝不会打破这种局面的。

面对庞德公的拒绝，曹昂自然更客气了几分。

“庞公之才，足以兴国安邦，今保全一身，不若保全天下啊？”

庞德公笑道：“鸿鹄巢于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栖；鼋鼍穴于深渊之下，夕而得所宿。人之取舍行止，不过是各得其栖宿而已，天下非吾所欲保也。”

这时庞德公的妻子出来给众人倒上水。

曹昂便指着对方说道：“庞公苦居畎亩，而不肯官禄，后世何以遗馈子孙？”

庞德公摇头道：“世人皆遗之以危，今独吾遗之以安，虽所遗有不同，未为无所遗也。”

曹昂已经知道庞德公接下来要说什么，但还是故意问道：“庞公何意？”

“昔日尧、舜举海内授其臣，而无所执爱，委其子于草莽，而无矜色。丹朱（尧子）、商均（舜子）得全首领以没，善始善终。而禹、汤虽以四海为贵，遂以国私其亲，使桀徙南巢，纣悬首周旗，而族受其祸。

夏桀、商纣岂愚于丹朱、商均哉？其势危故也。

周公摄政天下，而杀其兄。向使周公兄弟食藜藿之羹，居蓬蒿之下，岂有若是之害哉！”

曹昂听了，亦忍不住叹息。

虽然曹昂知道自己是在陪着庞德公演戏，可不得不承认，庞德公的话对曹昂触动很深。

若是自己做一个普通人，或许就不会经历这么多亲近之人远离的事情了。

世间事，有得必有失。

曹昂的恍然也只是一瞬间，毕竟今日的曹昂，只会悲伤，绝不后悔。

二人闲聊了不少，曹昂也觉得这戏演得差不多了，这才比较正式地说道：“听闻德公素来以知人而得名，荆楚多士，德公可为我推荐一二。”

这一次庞德公没再拒绝。

当然他也不可能拒绝，否则他来柴桑做什么。

庞德公老老实实地向曹昂推荐了一些荆州人才，包括庞山民、庞统、向朗、司马徽、习授、习竺等零零散散一二十，曹昂一一铭记。

再之后曹昂便拜别庞德公，返回了柴桑城。

周瑜知道曹昂此行是为拉拢荆州大族，如何便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眼看周瑜不解，曹昂说道：“你以为我陪着庞德演了这出戏是做什么？他是要靠我的名声扬名，我同意了，这是我的诚意。

不出两月，只怕天下人都会知道我和庞德今日的对话，一个拒绝了当朝大将军征辟的人，必然会名气更大。

而庞德也向我推荐了数十名荆州子弟，这是他的诚意。

你以为他是随随便便地举荐的，这些人和他们身后的家族，都是愿意向我投降的。这哪是什么推荐名单，而是投降名单，是请功表。”

周瑜听了，满是错愕。

“庞德不怕今日与兄长相见为刘表所知，导致杀身之祸？”

曹昂看了周瑜一眼问道“庞德接受了我的征辟了吗？他向我许什么诺了吗？他说一句荆州的内情了吗？他什么都没做，刘表凭什么杀他？”

说到这，曹昂不由得叹道：“一切还是要在战场上决定。他庞德今日愿降，可是咱们若是打不赢刘表，那今日的一切，都是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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