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去了！”

随着张机喊的一声，一众人纷纷跪倒在地上，大哭起来。有悲伤，有畏惧，或许还会有高兴，可是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曹昂似乎对周围的哭声充耳不闻，满含柔光地看着妻子，又轻轻替她理了理鬓角的头发。

于曹昂来说，葳蕤并没有走，她只是睡着了。

只是睡着了。

这时丁氏走了进来，满脸是泪，又将扑在袁荧身上大哭的无忧姊妹三人抱在怀中，低声安慰。

无忧哽咽地说道：“大母，我没有阿母了！我再也没有阿母了！”

长乐和千金还不太懂这意味着什么，只是阿姊哭，她们也跟着哭。

“好孩子！”

丁氏安抚着无忧三人，又对曹昂说道：“子修，葳蕤去了，孩子们还小，不能让他们留在这里。”

“葳蕤只是太累，所以睡着了，等她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丁氏从没见过儿子这个样子，哪怕当年刘氏走的时候，曹昂也格外地坚强。可是现在，曹昂仿佛魔怔了一样，让人忧心。

丁氏真怕曹昂有个好歹，那样才是弥天大祸。

“子修，你不要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葳蕤只怕走的也不安心。”

曹昂如没有听到一般，也不答话。

“子修！”

直到这时，曹昂才低声说道：“母亲，你把无忧他们带走吧，我在这陪着葳蕤。否则葳蕤醒了见不到我，会担心的。”

丁氏知道儿子的悲伤，想劝，到底没说什么。他们夫妻二人情深，她是看在眼中的，现在儿媳去了，简直要了儿子半条命。

丁氏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在女色事上，老曹家根上就不正，曹嵩、曹操父子两个色中恶鬼，怎么生出曹昂这种用情至深之人。

丁氏让人将无忧姊弟四人抱走，无忧姊妹三人却不愿离开。

无忧用哭哑地嗓子说道：“阿父，大母，我要陪着母亲！”

曹昂见状，低声说道：“母亲，让她们姊妹三人留下吧，让她们多陪陪葳蕤。葳蕤每天晚上都会起来看看他们睡没睡好，他们不在身边，葳蕤会担心的。”

曹昂说的很平静，可低落的声音简直让人滴血。

丁氏到底也是难受，没有多言，带着新生的孙子离了产房，留下无忧三姊妹陪着曹昂。

丁氏不放心曹昂，也想陪在儿子身边。可现在这个局面，府上事少不了。曹昂是没办法理事的，都得她去安排。

丁氏走后，一名婆子胆战心惊地说道：“主君，得为夫人净身。”

眼看曹昂没说话，这婆子又说了一遍。

“你们都出去吧！”

这时早已哭成泪人的花锄说道：“主君，娘子身边从来都是我来伺候，就让我给娘子净身换衣吧。”

“嗯！”

花锄已经悲伤到难以自制，可还是拿起一块毛巾，边哭边说道：“娘子，你不要花锄了吗？你怎么能不要花锄？”

曹昂也轻轻地给袁荧整理着头发，其轻柔的动作，仿佛袁荧真的只是睡着了。

犹记得当时小园初见，惊鸿一瞥，却是镌刻入心中。

“你就是那个救母曹昂？”

······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

“别人想送我就要收吗？”

······

“可现在我喜欢了！”

······

“你孤身在外，要照顾好自己，一丁点事都不能有。”

······

“我不会后悔，而我们亦不会死，我们还没有像杨坚和独孤伽罗一样，相爱上一辈子。”

······

“这串珠子，我带了快十年，从未离过身，期间绳子断了一次，我用相同的线重新缚了。这是之前留下的勒痕，已经消去不得。

······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我会陪着夫君，坚定地走下去！”

······

“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

“曹昂，从今以往，我就只有你了！”

······

“能影响夫君的，从来都是夫君自己。我的丈夫，向来都是坚定不移的，你想去做什么，便大胆去做吧。”

······

“别人或许都有可能，唯有你，不是这样的人。”

······

“嫁给夫君，我从来不觉得后悔！”

····

“子修，我嫁给你，是一生的幸运，从不后悔。我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你要好好的。”

曹昂与袁荧二人，相爱了十八年，成婚八年，昔日种种，俱是如电影一般，闪现在曹昂的心头。

这么多年来，二人早已成了对方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是今日，老天爷是何其不公，竟然生生夺了他半条命。

曹昂拥有天下，可是若这天下没有袁荧，又有何意义呢。

曹昂就这么陪着袁荧，一直到后半夜。花锄给袁荧净完身，又换上一身袁荧最喜欢的衣服。

如花一般的葳蕤，还是那么璀璨夺目，却凋落在最美好的年纪。

三个孩子哭了大半夜，已经沉沉睡去。

唯有曹昂，就那么一直守在袁荧的身边，仿佛只要离开一秒钟，袁荧就会从他身边消失。

曹昂后悔之前总是在出征，总是在忙着各种公务，夫妻这么多年，他与袁荧在一起的时间却是屈指可数。

若是能够重来，他一定会整天陪在袁荧身边，珍惜夫妻相处的时光。

若是能够重来，他也一定会顶住压力，不会纳一个妾室。

若是能够重来，他绝对不会让袁荧再生这个孩子。他们有三个可爱的女儿，已经足够了。

若是能重来。

可是一切不能重来。

“葳蕤，你就这么狠心地抛下我和孩子们，从今以后，我该怎么办？”

曹昂选的这条路实在太难走，他失去了太多太多，可之前有袁荧陪伴，两人相互扶持，再是艰难，总有一份慰藉在心头，曹昂相信无论何时回头，总会有人给他留着一扇门遮风挡雨。而今未来的路还很长，可曹昂的身边再也没有了爱人，前路茫茫，曹昂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生平第一次，曹昂对这条路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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