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灵前，曹昂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哭得是肝肠寸断，呕心抽肠，几度昏厥。闻着无不黯然落泪。

后来还是守灵的赵温、张喜二人上前，才将曹昂劝止。

曹昂此时已经两眼红肿，再加上他这些日子因为哀伤袁荧去世，两鬓花白、形销骨立的模样，更是让人看得哀叹。

曹昂止住哭泣，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赵司徒，张司空，你们是老臣，素来稳重，所以我才放心地将天子交给你们。天子年少，不知轻重，难道你们也不懂，为何让天子做如此冒险的事情？”

赵温、张喜，俱是无言以对。

他二人也是无奈，刘协此事只和杨彪商量，然后直接越过二人，自行其是，他二人都是天子驾崩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这个时候，也没法推脱。他二人身为宰执，天子意外身死，不管什么原因，二人都脱不得干系。

曹昂并不想找二人麻烦，之所以有此一问，不过是为以后做铺垫。

因此眼看二人俱说不出话来，曹昂也没有多问，直接在灵堂上找了一个位置，坐在那里，为天子守灵。

这时赵温说道：“大将军，我知你悲伤，可是大行皇帝驾崩，朝廷上下也乱了套。接下来该如何处置，都要由大将军做主。”

曹昂略一思索便言道：“当务之急乃是大行皇帝丧事，此事便有我和赵司徒、张司空总负责。大行皇帝还无陵寝，就由骆业临时充任将作大匠，负责为天子修建陵寝。”

曹昂说着，看向骆业道：“大行皇帝已经驾崩，所以修陵之事，一定要快。我会让人给你三千民夫，尽量在明年开春之前，将皇陵修好！”

“诺！”

“至于大行皇帝丧事所有的仪制，俱有王公处置。”

“诺！”

眼看曹昂并不提拥立新君的事情，赵温有些着急。他也害怕曹昂会趁机篡位，便想早日将帝位定下来。

若非担心曹昂不认，他们早推上一人为帝了。

赵温便言道：“大将军，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大行皇帝驾崩，人心动荡，正是该早定大位，恢复社稷，以安人心。”

曹昂看向赵温道：“那赵司徒觉着，应该立谁为帝？”

不待赵温回答，曹昂自顾自地说道：“大行皇帝才驾崩几日，这些人便蠢蠢欲动了，甚至还有人想来我这走关系。这种情况下，该立谁，又不该立谁，赵司徒自问，你我真的能定此事吗？只怕未必吧。

所以还是先把大行皇帝的后事处置妥当，方为周全。

明日一早，咱们在此为大行皇帝上谥号，也算全了君臣之意。至于其他事，待大行皇帝丧事之后再说。”

赵温一时语塞，毕竟他若是再坚持，倒显得上赶着巴结新君一般。

曹昂又在灵前跪了一会，这才起身进入内室。

大行皇帝的遗体，皇后的遗体，按照礼法，虽各有安置之处，目前也只能摆在行宫正殿。可现在死了两人，不能同时一个灵堂摆两个棺材，又不能将皇后遗体放在偏殿，众人一时到为难起来。最后还是张喜建议，大行皇帝遗体在外，皇后遗体在内，这才勉强解决了问题。

曹昂急着见妹妹的遗体，但也不得不按照礼法虚与委蛇，因此一直拖到现在。

眼看曹昂朝内室走去，众人皆不说话。

曹昂此举不合礼法，可谁都知道曹昂死了妹妹，谁也不想得罪。再说现在什么礼法、规矩，都是曹昂说了算，他们想拦也拦不住。

曹昂进了内室，曹晞安静地躺在棺中，只有几个侍女为其守灵。

眼看曹晞被布盖着，曹昂就要掀开盖布，这时一个侍女说道：“大将军，女主在乱中伤了玉颜，你还是不要看了。”

曹昂没理此人，轻轻掀开了遮面的布。果然此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宛若焦炭，哪怕侍女们已经尽力修复，也无法恢复她的容颜。

见到妹妹这般模样，曹昂整个人痛苦不堪，几乎站立不稳。她不知道妹妹临死前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如何会这样。

“晞儿，我来带你回家了。”

曹昂轻轻握住妹妹早已经僵硬的手，泪流满面。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再也不会出现了。

“晞儿，阿兄错了！”

曹昂正悲痛欲绝，摩挲着妹妹的手掌，突然觉得不对劲。妹妹掌心之中，竟然有一层茧，虽然不厚，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

这个情况让曹昂顿觉有异，毕竟妹妹这种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手中怎么可能会有茧。

于是曹昂将妹妹的手拿了出来，不仅掌心有茧，手指末端也有，这明显是平日紧握什么东西产生的。要么是农具，要么是武器。

曹昂突然有了一种想法，于是他又掀开妹妹衣服下摆，露出小腿。

曹晞小时候调皮，曾经腿被划伤，哪怕曹昂找了很多珍贵药材，腿上的疤痕也没完全消除。

虽然此人腿上有伤，但很明显没有曹昂熟知的那道伤疤。

曹昂看着棺中尸体，一时间忍不住笑了起来。幸福来的是如此突然，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十有八九此人不是自己的妹妹。

这个时候再看对方被烧坏的脸，一切便有了解释。

此人不是自己的妹妹。

曹昂又惊又喜，不住地喃喃自语。他应该想到的，曹铄既然准备对刘协动手，怎么会不管曹晞的死活，定然是会想办法护住曹晞的。

至于为何要假死脱身，曹昂也能理解。

大汉的政治体系中，太后具有重要意义，超过任何时代。再加上东汉数代太后垂帘听政，使得曹晞有决定下一任天子合法性的能力。

历史上强悍如董卓，行废立之事，也是逼迫何太后下诏书立刘协为帝，废黜皇帝为弘农王，然后皇太后还政。

所以只要曹晞活着，她承认的天子就是大汉真正的天子，唯有曹晞死了，大汉的下一任皇帝才不具有合法性。

不过曹昂还有疑问，妹妹已经逃走了，可她现在在那里，为什么没有来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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