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啊。”

  身形修长的男人轻松一跃，跳过障碍，走到女人身边停下。

  七年过去，黎愿眉眼间褪去当初的青涩稚嫩，变得越发锐利有攻击性。周身的气场也越发冷冽，几乎到了让人望而却步的程度。

  见来者是宋长庭，她微微侧目，问：“你来干什么？”

  宋长庭倒是比起当初要不要脸的多，他摊手，直白道：“来撬她墙角啊。”

  黎愿轻笑一声，没搭话，视线慢慢地又转回窗外。

  宋长庭已经不知道被她拒绝多少次了，只是这次，他声音沉了沉，开口道：“不管你信不信，但是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我俩……还有那个人的梦。”

  “梦里的我们……”

  “宋长庭，”黎愿出声打断他，“不管你信不信，你说的那个梦，我很久之前就做过了。”

  宋长庭讶然，没忍住地追问：“然后呢？”

  “然后，”

  “我遇见了最最。”

  她一个人的出现，足以我将对整个世界的怀疑和推测通通推翻。

  宋长庭沉默半晌，忽然笑了，强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开口：“她这么好的一个人，肯定希望你过得开心一点儿吧，至少，不要每一年的生日都去墓园……”

  黎愿睨了他一眼，宋长庭及时收住声音。

  她没去参加沈闲醉的葬礼，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

  沈闲醉死时，她表现得实在太明显，自然瞒不过沈端云的眼睛。她是一位开明的母亲，倘若沈闲醉在，缠着她撒撒娇，死缠烂打一段时间，沈端云虽然不乐意，但也不会太抗拒沈闲醉和黎愿在一起。

  倘若沈闲醉在的话……

  黎愿后来也见了黎景一次，姐姐不在之后，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去飙车了，反倒一天天抱着个书死学，后来考了一个很不错的大学，学了和沈闲醉一样的专业，成了和沈闲醉一样的人。

  他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像沈闲醉，黎景和沈闲醉从小一起长大，没人比他更了解沈闲醉。更何况他们姐弟二人的眉眼本就有几分相似，恍惚间，黎愿似乎真的在他身上看到了沈闲醉的影子。

  一个，很悲伤的“沈闲醉”。

  听说他最近和江家的一位少爷合作了一个项目，赚了不少，倒也真的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样子。

  ……

  黎愿今年的生日还是捧了束花，和沈闲醉一起过。

  她收下了她的花。

  她是很安静的倾听者。

  黎愿安静地看着墓碑上那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墓志铭是她自己选的四个字——暂时离线。

  不知是不是该庆幸她生的病，才不至于让她死得太仓促，好歹留了一封遗书下来。

  很巧，黎景今年也来了。

  他捧着一束花，安静地站在黎愿背后看她。直到黎愿转头看到他时，黎景才终于上前一步，把花放在了墓前。

  他语气平静地叙述道：“我第一天见到你时就不喜欢你，我觉得你就是为了来抢我和姐姐的东西的。我姐说，人可以因为自己的直觉去决定是喜欢还是讨厌一个人，但不能是因为流言蜚语去讨厌别人。”

  黎景侧目看了黎愿一眼，得出自己的结论：“黎愿，你确实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

  “我爸妈都已经走出来了，你又在坚持些什么呢？”

  说最后一句话时，黎景仰头看向雾蒙蒙的天空，他心情糟糕得不行。

  他无法无天惯了，之前黎远昌批评他，说他恨不得所有人都按着他的想法活。

  黎景之前觉得这话是在骂他，可是沈闲醉走后这几年，他却每一年都比前一年都希望这句话是真的。

  如果所有人都可以按他的想法来活就好了。

  这样他们就都不会忘掉姐姐。

  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痛。

  可是这是他的姐姐，他巴不得伤口能再深、再痛一点。只有足够剧烈的疼痛，她才在他的回忆里足够鲜活的活着。

  每一年，每一年。

  他冷眼看着他们来看她的频率越来越少，提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少，说起她时的语气越来越漫不经心……

  怎么能这样呢。

  他的痛苦，到最后，连至亲都不能理解。

  沈闲醉可以死于心脏病，甚至可以死在心脏移植手术的途中，但是她万万不能死在春天将至的时候。

  她给黎愿留下的伤口足够深，足够血淋淋，以至于最后，能和黎景感同身受的，竟然只剩黎愿。

  愿景、愿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究竟想要怎么样的未来。

  黎愿很聪明，她一生顺遂，成为医学界、商界金字塔顶尖的人物，还不断被人扒出其各种各样的大佬马甲，成为那一代的风云人物。

  黎景也很不错，在他的带领下，黎家的公司蒸蒸日上，也逐渐成了行业领头人物。

  ……

  黎景晚年，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

  他终于如同其他所有人那样，忘得一干二净。

  黎愿不知该为他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他只有偶尔清醒时，会呢喃两句“姐姐”，喊完之后，就愣愣地盯着着天花板发呆，泪毫无征兆地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滴在床上，他却侧头去问来看望他的黎愿：

  “姐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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