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菱的剑一向很快。

但她的剑，又不只是快。

若只有快，那便是练到极致的拳脚功夫，纵然开山断渠，也不过是成就凡人的极致罢了，偶有几人侥幸透过朦胧的隔膜窥探到世界的本源，但，远在层云之上的不可名状之物，又岂是常理可解释的？

帝都上空的云层处，出现了奇异的景象，那是一片苍蓝色的云浪，是沧浪的波涛，它们搅动着云雾，如传说中的神仙般吞云吐雾，碧波荡漾间，与风雷同行。

多么绚烂的一幕啊，多么壮丽的一幕啊！

在风云涌动间，天空也终于下起了雨。

一滴、两滴……

慢慢的，稀稀落落的雨点洒落在屋檐、大街、护城河上，溅起彼岸花一般的水花。

明觉轻轻抹了一下滴在脸上的“雨水”，轻叹了一声，低声念诵道：“阿弥陀佛，真是生灵涂炭啊。”

旁边的纳兰头戴兜帽，抱臂站在一旁，看到明觉这样，摇头道：“既然她来了，那么我们就应该走了。”

“走？走去哪儿？”明觉奇怪问道。

纳兰道：“安菱现在比仙门大会那时候更强了。”

明觉笑了，笑容之中似乎有不一般的意味，他低声道：“那又如何呢？我们来帝都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两人站在屋檐上，眺望着远处的天空，周围皆是昏黑一片，只有明觉手中托举着的金钵熠熠生辉。

“站到我身旁来。”明觉道，在他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疯狂，纳兰无端打了个寒颤，靠近了这个已经彻底陌生了的哥哥。

明觉右手托举金钵，左手竖掌胸前，口中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似吟诵、似轰鸣，又似无数人的号哭，总而言之，并不似常人能够发出的声音。

随着明觉的不断念诵，他手中的金钵慢慢显露出了真正的面貌，上面的金箔逐渐掉落，刻在钵身的经文却更加入木三分，散发着冷光。

纳兰的表情逐渐惊恐，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被明觉拉住了手腕，明觉现在的样子，已经彻底和“僧人”二字不搭边了，他眉宇邪气，两个眼角流出黑色的血液，眼瞳变成彻底的白色，模样可怖。

而他手里托举着的“金钵”，还哪里是佛家的钵碗？那分明就是一个漆黑的头盖骨！头盖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望之令人胆寒。

“阿弥陀佛，就让贫僧，渡一渡各位吧。”明觉笑着说道，只见无数狰狞的恶鬼从那头盖骨中涌出，扑向嗅到血肉香气的地方。

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每当有恶鬼想要攻击纳兰时，都被明觉挥手驱赶，纳兰浑身冰冷地站在那里，用肉眼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犯下的滔天罪行。

以明觉为圆心，帝都方圆百尺之内，皆化为一片死地。

滔天的血气涌入明觉手中的头骨钵盂中，原本呈雾气状的血气竟然多到凝聚成了一小洼血泊，就这样荡漾在头骨钵盂之中。

天上的人厮杀地差不多了，好似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连忙停手下落，却不料，还有一股势力是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如露寺。

明觉微笑着托举着装满了晶莹血液的头骨钵盂，伸出手指，点了点还在天空中穿梭着的幼龙，慈悲道：“来。”

那幼龙惨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向了钵盂，它拼命扭动着躯体，想要逃至天空，却怎么也逃不出钵盂的控制。

眼看着幼龙将要被钵盂吸入，已经杀红了眼的安菱高举碎星辰，从天而降地劈落，明觉眉头紧皱，明明幼龙就在眼前，安菱的剑却已劈落。

安菱的剑实在太快了，就算他用尽手段，也绝不可硬挡这一剑，没办法，他只能放弃抓捕幼龙的机会，抓着纳兰闪身至一旁，勉强避开了安菱的攻击。

安菱的剑穿过房舍，劈落地表，火花四溅。

紧接着，无数白发便从沉眠的状态醒来，从地表钻出，扭动着躯体朝安菱缠绕而来，白塔之上，远程攻击已经蓄势待发。

但安菱却没有将注意力分给扈分毫，她现在，只想杀了这个邪僧！

她只看到，邪僧将半城居民祭炼入了法器！

“她还是来了，真是麻烦！”

明觉自觉不能避开安菱接下来的这一剑，便抛起钵盂，双手合十，口诵经文，护身法宝的金光护盾勉强抵挡了一瞬，却依旧被安菱霸道的剑势破开，刺入身体之中！

勉强争得一瞬喘息之机的明觉终于念完了经文，他睁开全白的眼睛，大喝一声：“开！”

某种阴冷的东西在安菱的背后出现，冰寒刺骨的感觉让她愣了一下，收势闪身，回头望去，却没想到，自己之前苦苦找寻的阴阳之门，竟然被引导至此！

那是一扇半透明的大门，与东海海涡底端的那扇门一模一样，此刻，它正缓缓开启。

“你疯了吗！”安菱怒道。

明觉却是笑道：“女施主，生死自有命，贫僧这是在助他们轮回，若尔等锱铢尽取之辈皆入轮回重修己身，便善哉善哉了。”

“你说的什么歪理邪说！”安菱知道，已经没时间了，在这个疯子把阴阳之门召唤到帝都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输了。

“颂我真言，同登极乐！”明觉张开双臂高声道，疯狂的双眼里不断流着汩汩黑血，他已经彻底在残片邪异的蛊惑里疯魔了。

安菱听到这句话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对还在努力攻击自己的白发怒道：“你之前不是把残片都收了吗！现在面前就有一个！”

扈却没有搭理她，反倒是乐呵呵道：“与我何干？任你们狗咬狗，不更妙吗？”

“格拉……”

来不及了。

连接着两界的阴阳大门在现世彻底打开，无数恶鬼从中涌出，它们流着口水，扑向了能见到的所有活人。

但现在还留在帝都的，还有什么人呢？

高官富商早就在所谓“沼气爆炸”的时候，便已仓皇逃离，他们敏锐的嗅觉不止帮助了他们搜刮脂膏的速度，还成为了危险的警报。

现在还在的，只不过是有些小钱的平民，又或者是乞丐一类衣食不保的穷苦百姓罢了。

死了，全都死了。

覆天军攻不破的堡垒，今日还是在内部被彻底摧毁。

摧毁一座凡人的城市，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至少对于修士们来说，有的是办法摧毁。

传说中富饶神圣的大玄皇城，就这样化为了一片恶鬼肆虐的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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