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力的莫尘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数据空间里，平时束缚自己的重力骤然消失，整个人如同在某种黏性液体中缓慢下落一样。

  感觉有点舒服，可以就这样睡一觉了。

  这样想着，他闭上了眼，但眼前却开始像幻灯片一样滑过。

  记事起跟在尚且年轻老头子后面捡破烂；

  报考机械专修学院那天；

  被同学围着、一遍遍解释自己的衣服是磨砂色不是洗旧了；

  答应雷德帮他处理尸体……啊，说起来那个狗杀手也叫这个名字啊！

  本来已经在看跑马灯的莫尘忽然被关联记忆刺激醒来，翻身而起，环顾四周却仍是一片黑暗。

  他要做什么？他该去往哪里？

  一个被遗弃在贫民窟的婴儿，纵使长大成人，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呢？

  他从来没见过能操纵微型机器人的电子烟型虫棍，假如见过，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说不定，已经死掉了，只剩下意识残留在网络中，才会有这样的感触吧？

  虚空中没有一点可以倚靠的地方，所以莫尘只能摆出蹲坐的姿势、装作自己坐在椅子上，然后心里快速数了个一。

  “好，既然没消失，那我还有机会。”

  做完这个仪式后，莫尘从想象的椅子上跳下来，试图用坠落感唤醒自己，他几乎是成功了。

  因为伸出的双手握住了虚空中的某物，让他停止了坠落。

  “我还得解决杀手、还得把野心家兜着屁股踢出家门，所以，不要停下来啊——”

  伴随着一声呼喊，周围的环境骤然大亮，温馨的黄色灯光铺满了房间，身下是柔软的床垫。

  他的双手被黎心攥着，对面是救自己一命的医生栗子秋，正用复杂的眼神瞪着他。

  “是不是麻醉剂给你打少了，还没好就这样乱动弹！”

  栗子秋示意，黎心马上把莫尘摁倒在床垫上。

  “最后是谁帮了我们？”稍微理了下头绪，莫尘大概猜到是有援兵帮他们解决了两个杀手。

  黎心和栗子秋对视一眼，还是黎心介绍了昨晚的情况，以及根据早间新闻，狐狸这会儿应该在协管局里吃早餐。

  “这个笨蛋！一群混蛋，等我……”

  “你想做什么？”栗子秋手里马上翻出一针麻醉剂，“事先声明，每一针都得你自费。”

  闻言莫尘停住了动作，开始翻看自己的账户，然后放弃了动作。

  这个反应让栗子秋也觉得不是滋味：这些理想主义者只要听到钱，马上就现实了许多。

  “我要去上班了，为了那些在乎你的人，至少躺半天再去做什么吧。”已经穿戴好医生制服的栗子秋匆匆走开。

  在门口她又停住了，“还有，抱歉先前对你们有误会，生活辛苦了。”

  面对患者一向有点小傲气的医生认真地躬身，柔顺的发丝跟着动作垂下，随即消失在门后。

  刹那是挺美，但考勤只看时间，不分美丑。

  而她刚一走，莫尘就试探性地下地，摸了摸腹部的缝线后，去找昨晚扒下来的协管局警探制服。

  “警告，这不符合医嘱。”

  “抱歉，我们现在时间紧迫。”多亏栗子秋舍得挂营养剂，将精神震颤带来的体虚的副作用一并解决，所以莫尘还有些勉强的资本。

  “先去把人捞出来吧，狐狸她们在那些人手里很不放心。”

  黎心思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妥协了，在栗子秋的家里留下付款密钥后，他们顺着来时的路线绕回了臭水沟。

  路上黎心一直用消毒喷剂对着莫尘的伤口滋滋，生怕下水道的环境导致伤口感染。

  “请求。”

  “嗯？”莫尘任由黎心摆弄，忽然听见她又说起别的。

  “请求，”黎心完成了消毒工序，与常人无二的眼瞳流露出悲伤，“爱惜自己，不要死，在任何情况下请以牺牲黎心为优先牺牲方案。”

  复盘了失败案例后，黎心认为自己无法杜绝系统被入侵，也不能杜绝敌人的武器一定在莫尘了解的范畴内。

  唯一能避免失败的办法，就是让她去把所有的风险都试探出来，假如她逼出了莫德的仿生机甲和雷德的微型机器人，情况就会大有不同。

  “可是那样的话就不能叫同伴了吧？”莫尘敲敲黎心的脑壳，发出咚咚的声音，“别反省了，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也不是牺牲谁能解决的。”

  “再说了，给你捏脸好麻烦的，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

  黎心虽然总结出莫尘的语言规律就是如此，但听见他有意讲些不中听的，还是产生了攻击的行为指令冲动。

  不行，莫尘是重伤未愈，容易打不准力道。

  她提醒了自己三回，松开了拳头。

  回到河边，莫尘惊喜地发现他的货车还在，没来得及拿走的东西也还在车上。

  毕竟昨晚协管局都在找人，谁也没指望过莫尘还能活过今天，自然也没工夫收缴货车，结果便宜了回到犯罪现场的凶手。

  此刻在牢房里，狐狸叫佣兵队刚好占用了一整间，而大胡子不知道是被带去了男监还是直接走关系放走了。

  “老大，他们会拿我们怎么样？”赤狐头一次遇到这个情况，心里慌得不行，生怕过一会儿被拉出去打靶。

  可身边两个没表情还不说话的，只能和还算有些生气的老大问个主意。

  “不知道，也不要紧咧，比起那个，我更怕莫尘知道这事后，不等伤好又要做什么。”

  “……”以往的事情姑且不论，但赤狐觉得老大这就有点恋爱脑了。

  那家伙都伤成那样了，还有空来管只是被关押起来的她们吗？

  “哼。”对手下怀疑的目光狐狸只是下巴一抬，指指在外边不安踱步的罗格姆。

  从上级那里收到指示后，他就一直是那个状态，显然紧张到不行。

  “你们再多注意下前后门，还有管道一类的，这件事我们不能出岔子。”

  罗格姆昨晚收到的命令，这个烫手山芋彻底移交到自己手里，上级只有一个要求：

  发挥临时工精神，不给上级添麻烦。

  在下层人面前，他恃才放旷、天生傲骨，但面对上级，罗格姆是绝对的忠犬。

  他要为市长了却后顾之忧，为市长的连任竭尽全力！

  念头刚起，仿佛福至心灵一般，他迈出的脚尖感受到了地面的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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