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是有希望的。”余林的喜悦的回答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震颤声，从远方的广场中央传来，且随着这个残破平台的上升变得更加响亮。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了耳朵，但那种酸牙的声音却依然深入耳中，奇怪的是，余林苍老的声音也是随之传来。

  “余教授，您能关掉这个声音吗？”居住在广场中央的几个人皱着眉说道，“这声音虽然不是特别难忍受，但是长时间还是不舒服。”

  “我很想关掉，但是我如果告诉你们，有了这个声音，我们就能屏蔽到野餐区那些人的神念探查呢？”余林操控着轮椅，慢慢行驶向仓库旁的郑凯，途中，所有人都注意到他轮椅的扶手上有着一个被闪烁着绿光的铁盒子盖住的白色晶石，“我去下面解除了权限，你能够安全进入其中了。”

  “谢谢余教授，但是我们要一直用这样的方式对话吗？”郑凯的眼皮跳动不止，“这样下去，精神会崩溃的。”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余教授坐在仓库前，环顾着此处广场上近千的人群，“而且，随着我前往地下，还发现了第二个好消息，能够解决我们的能源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要开启这个装置的原因。”

  “也就是地下可以照明了？”听到这个消息，疑问声此起彼伏，“能够开设地下种植场了？”

  “是的。”余林指了指自己扶手上的晶石，“这种晶石内部蕴涵着较强的能量，而且可以直接被人体所吸收，没有什么副作用。我猜测可能是外星飞船坠落时带来的某种物质在高压高温的凝结。”

  “幸亏沿江城的地下仓库还有许多他们看不上的挖掘机，我们可以利用这些晶石进行驱动，把这里的人继续往下搬迁，然后在挖掘区域制造神念的屏蔽。”余林寥寥数语，便开始发号施令，“我们趁着这段建设的时间，也要好好积蓄实力。等到上面的人准备和野餐区开战后，我们便纯虚而入，一点点夺回我们的城市。”

  “可是我们这里也就几千个人，头上可是几万，几十个万个野餐区的，还有一些能力者，还有一些叛逃的。”郑凯询问道，他不怀疑面前这位教授的科研能力，但是在面对如此巨大差距的情况下，他不觉得能够胜利。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你跟我来吧。”余林看着郑凯脸上不相信的表情，自己原本的热情也被扑灭了些许，再转过身时，他看到广场上的几千个人都凝视着自己，有人相信，有人转过了头，或者转过身子，还有更小的孩子们则是用疑惑，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

  “……有些冲动了。”余林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地下的发现给冲昏了头脑，苦笑了一声，“曾兴，孙石芳，在我和郑凯下去的时候，你们负责管理一下……对了，把这个石头交给负责能源的，让他们接驳起来，这样等我们再度上来的时候，这里的供电应该能恢复。我们水过滤和食物产出也会快上不少。”

  余林手指轻微用力，扶手上的金属块便轻松脱落，原本回荡在众人耳中的声响也随即消失，让人轻松了不少。孙石芳在长吐一口气后，招了招手，将这枚石头抓在了手中。

  “你跟我来吧。”余林说着，郑凯也习惯性地推着轮椅，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似乎是受到之前野餐区的影响，大部分年级稍大的人，基本上都有腿部疾病，而且吸入太多野餐区的气体后，高位，下位截瘫的人数还不少。

  在医疗室中，则是时不时传来人们哭泣的声音。那是因为野餐区气体扩散之后，大部分老年人根本无法承受污染带来的身体损伤，在挣扎和煎熬了几天，去世后家属的哀鸣。

  郑凯也能注意到，满脸疲倦的医护人员，正在不断地将尸体从医疗室中送出，在家属的陪伴下商议如何是好。在这个窘迫的地下城，根本没有埋葬的地方。

  令人思绪多变的沉默在蔓延，但当两人来到广场中央时，孙石芳和曾兴也带着石头来到了负责能源的房间。随着两人下沉时，淡淡的惊呼声也开始回荡，原本寂灭的灯光重新开始亮起，让人们不禁眯起了眼睛，换气扇也开始大功率地运作，输送过来带着金属味道的，但足够清新的空气。

  头顶上熟悉的光明和人们的谈论声逐渐远去，眼前代表深度的尺度迅速下落，他们的面前也闪过了好几扇风格不同的大门。当那白色的标尺上升到891米时，脚下的平台才一点点变得平缓。

  “这就是地下研究所？”郑凯环顾四周，但却没有看到任何一扇大门，“还是说余教授，电梯坏了？”

  “没有坏，地下研究所就是那么设计的。”余林指了指东北方向33度的墙壁，“往这里走。”

  “可这是墙壁？”

  “放心，我刚刚就是从这里出来的。”余林听到郑凯的发问，安慰着说。

  “光学迷彩？催眠？视线错觉？”郑凯抛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但还是以缓慢地速度推动着轮椅，反正那么慢的速度，就算碰到墙壁，也不会带来什么损伤。

  “这个速度没问题的，不过我第一次进入的时候也是这样。”余林看着郑凯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来到墙壁前，以更缓慢的速度带着自己往前时，他反而伸出自己满是皱纹的手，直接插进了墙壁之中。

  “嗯？”

  “我们人类从野餐区这里得到了很多。”余林侧过头，对着身后的郑凯说道，手指还不断在墙壁中晃动，仿佛在搅和溪水，“郑凯，你是不是注意到被野餐区污染过的地方，基本都呈现出了生命化的迹象。”

  “是的。”郑凯松开了轮椅的扶手，缓步来到墙壁前，也伸出手触摸着墙壁。

  指腹触碰到墙面的瞬间，并不是自己记忆当中的粗糙或者是生硬，更像是伸入了……一滩果冻之中？

  “我们之前就推测，这是外星生命的一种生存方式，或者是他们感知世界的一种方式。”余林说道，耐心地看着郑凯不断靠近墙壁，试图用手指抓取这粘稠的液体，“进入野餐区的探索队员，他们都告知一瞬间感知到了太多的东西。而且地面会蠕动，一些生命会更加活跃……”

  “所以我想，他们是不是以液态形式存活的生命，而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是以这样的方式运作的。”余林说道，话语平淡地像是回到了大学课堂，在给郑凯讲课，“想象一下这种纯粹液体状态的生物。他们为了感知更多的世界，就把自己分化成无数小细胞，覆盖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样他们就能瞬间理解这个世界的所有。”

  “同时，他们和我们一样需要改造世界。我们有工具，他们的工具就是他们自己，他们附着到建筑物上，附着到石头上，改变这些石头，改变这些物体的折射率，所以建筑物看上去是透明的。他们附着在大地上，让大地变得如同有生命的某种蛆虫一样开始松土。”

  “……那余教授，您的意思是，我们人类也是被外星人附着了？”郑凯听到这儿，有些恶心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借着光看着是否有什么沾染在上面。

  “是又怎么样，我们人类呼吸的空气中不也是有千百种微生物，我们的口腔，肠道内也是有着许多生物存在。”余林笑了笑，按下了轮椅的前进键，轻松地穿过了墙壁。

  “……是这样。”郑凯作为研究员，这些知识都是自己大学时代所学习的，但是真的感触，或者摸到这种生物，想象这种生物在体内，还是有些不舒服。便咬着牙，闭着眼，穿过了水幕，来到了一个完全漆黑的空间里。

  “余教授？”郑凯下意识的询问中，他发现周围墙壁上开始泛滥起淡淡的光芒，这种频率似乎和自己刚刚说的话无比相似。

  “我在的，开灯。”余林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而随着那一声开灯，温和的绿色光芒便如波浪那样洋溢了整个空间。也借此，郑凯才能够看到这个地下空间的大致布局，仿佛和筷子，如隧道那样延展开来，宽度约莫六米，高度也是六米左右，一些桌椅板凳随机地散在隧道中，文件也是摆放着，仿佛研究的人根本没有离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自己见都没有见过的东西陈列在不同的透明罩子中，亦或者就随意地丢弃在墙角。

  “这个地下研究所是不是很久之前的？”光芒亮起后，郑凯注意到桌子和凳子的支撑部已经开始了变化，比如变得透明，亦或者是像是血肉一样在缓慢蠕动。

  “准确来说，这个最开始不是地下研究所。”余林操控着轮椅往前行驶，而郑凯则是忍住自己不去看墙壁上的诸多有关于野餐区的猜测，以及那些张贴出来的神奇的物件的照片。这些物件的名字太有诱惑力，而在沿江城地下研究所任职的他明白，这些东西仅仅是表面看上去美好，一旦使用就会有无法遏制的后遗症。

  “那是什么，地下隧道么？”郑凯看着余林那有些斑秃的后脑勺，些许的笑意让他解脱了出来。

  “我记得你们沿江城测试能力者的时候，会用一个圆球对吧。”余林说道。

  “是的，但……”刹那间，郑凯感觉自己的头皮被人浇了一勺滚油，他记得这个圆球的基本参数，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圆形，直径为准确的6米，至于体积，周长则根本无法测量，加之无重力悬浮的特点，最开始是被人们研究的对象。

  只可惜，研究了十几年，却什么都没有，仅仅是进行数学上的测量而已。

  “没错，这个地下隧道，就是发现这个球的地方。”余林看着光滑的四壁，“我们发现的时候，是这个球以缓慢地速度在地下移动。你也知道，这个球体可以吸收任何能量。地下矿物，石头，也是被他吸收了。”

  “最为诡异的是，我们找不到这个球体是‘怎么’来到这个地下接近900米的地方的，仿佛是突然间出现在这边。”余林叹了口气，“但耗费了太多资源，最终只能确定其无害，甚至有人猜测，是不是外星飞船上的某个滚珠，轴承，亦或者最常见的工具，甚至是孩子们的玩具。”

  “后来沿江地下研究所的改造，就是利用这个圆球挖掘出来的空间，堆放了许多东西。”余林指着通道的尽头，“大部分危险的东西被移交，或者是封存，没人知道去了哪儿。但能够有利于这个城市发展，建设的东西则留了下来。”

  “之前让您那么有信心的东西，就在这里？”

  “是的，首先是晶石。”余林伸出手，指着远方通道里闪烁着白光的晶石。这些晶石的随着距离的深入长得愈发高大，小的就有半米高，宽度接近1米。庞大的直接从地面下生长出，抵住了天花板，让原本绿色的，毛茸茸的通道显得有些局促。但是郑凯看到的第一眼，脑海中的确就迸发出了无数灵感。

  这种晶石，是他曾经做实验的时候碰到过的，但每次申请都只有0.1克。用作测试对于生物细胞的刺激作用。

  而随着两人下落的摄像头，则将这一幕传递给了远方的冰始觉。那些庞大的晶石让他瞬间拉起被子，遮挡住自己下意识张开的嘴巴。要知道，他曾经在上江聚落地下发现的矿石就足够多了，但那大小不过一个足球。

  可现在沿江城下方，就随便一眼能看到的数量，就胜过自己所吸收的，以及喂给飞船的。

  “而且……我知道这种晶石内部是能够吸纳能量的摄像头，以及这种摄像头的存在就意味着，有着庞大的飞船在沿江城的脚下？”冰始觉竭力控制自己呼吸的频率，脑海中飞速的迸发着几十种不同的猜想。

  在沿江城下方，郑凯则是用医疗技术恢复自己脱臼的下巴，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这种晶石里面蕴含的能量超出人们的逻辑。

  现如今，虽然有了外星人科技的帮助，人类已经能够将电池足够压缩，基本上现在大家手机里的电池都是接近1万毫安，而之前给那些野餐区探索者使用的电池，更是接近3万毫安，还有小型地太阳板，以及吸纳野餐区气体转化为能量的设备。

  可那0.1克的小小晶石，里面居然蕴涵着能够让普通家庭使用一个月的能量。当然，这是在完美激发，没有任何浪费的情况下。在测试中，小白鼠，或者是生物只能吸收那么一点，大部分则是浪费掉了。

  “我们目前的转化率大概在3%左右，即便这样，这里的晶石也足够使用很长一段时间，但绝对不能告诉第三个人了。”余林的双眼之中也是难以忍耐的激动之情，也正因为是这样，他乘坐电梯上去时才会说出那么激动的话语，“这种石头的性质你也知道，如糖片一样可以用手掰碎，轻轻揉搓就会变软，砸碎就变成粉末，但只要再用点力，又能够重新聚合。”

  “这是给我信心的第一个东西，但是也是要严加控制的，我们表面上还是要正常使用太阳能板，以及旧式的吸收野餐区气体，转化成能量的机器。”余林说道，放缓了轮椅的速度，从那泛白的晶石通道之中钻了过去。

  “每一次就拿10克，半年拿一次吧。”余林讲述时，也忍不住大口呼吸。晶石周围的空气完全没有污染，而且一呼一吸之间都能够给人带来足够的活力和能量，“或许过去的历史上，我们真的有和冰始觉一眼的修仙者吧。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

  “但冰始觉没有消息。”郑凯叹了口气，在远方目睹这一幕的冰始觉，也只能叹息。他现在实力是比离开沿江城时强大了很多，但还没有强大到能够不顾一切，不顾现状的程度。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余林说着，轻轻地用手指推弯了那些倾斜的晶石，那满是皱着的手也因此掉落下了些许死皮，生长出全新的皮肤，“郑凯，你应该不会贪婪到想要占有这个地方的晶石吧。”

  “我也想，但我知道我承受不住这样的能量。”郑凯并不羡慕余林手指的变化，因为他知道这种身体上的细胞更替仅仅是表象，人的寿命不会发生变化。打个粗暴的比方，就像是活生生把人原本的皮扯下来，再换上个新的一样，不会影响内在。

  当然，那些能力者除外。

  而他们都不是能力者。

  “很好，虽然为什么世界上会分为能力者和普通人的迷还没有解开，但是至少现在，你我都能够保守秘密的情况下，以及沿江城地下的防护措施还合理的状态中，这个城市还能继续支撑下去。”不多时，余林行驶着的轮椅便走出了晶石生长的甬道，来到了一片类似沼泽地一样的地下水流旁。

  “但余教授，为什么您不自己一个人来做呢，保密的话，一个人总比两个人更好吧？”郑凯看了一眼粘稠的液体，抬头问道。

  “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而且只有一个人的话，很容易陷入偏执的想法之中。”余林说道，“你看我之前从电梯上来的时候，不就是这样么。”

  “是的……”郑凯当然还记得余林上来时眉眼之间的自大感，以及话语之中对于一切掌控的虚浮感，“所以您需要一个监督？”

  “我这个老年人，也需要一个年轻人作为助手。”余林笑了笑，指着面前的这摊沼泽，“帮我个忙，用容器取10毫升的液体。”

  郑凯点着头，看着脚下的容器，小心地蹲下身时，冰始觉则在远方的地下陷入了思考。余教授说的很对，他只不过拥有一个暂时不属于他的能量晶石，还有面前这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液体，就会陷入狂热。

  诚然，他的目的是正确的，是希望地下的人们不用继续居住在黑暗之中，希望能够重新回到地面上。但是在冲动下可能做出的决定，则是会伤害到很多人。

  更加不要说冰始觉了，他丝毫不怀疑现在自己的能力能够将野餐区的聚落，或者是城市内的一些偏远地带直接摧毁。但是之后呢，会发生什么，在野餐区生活的就全都是该死的人么？

  他无法下这个决定。

  思考时，郑凯也取了一杯液体，交到了余林的手中。

  “这个液体是？”郑凯注意到和自己的小心不同，余林则是非常轻松地将液体倒在了掌心。

  “根据我的测试和估计，应该是坠落的外星文明的武器。”余林说着，手中的液体便迅速凝结成了枪械的模样，只不过颜色还是绿色，但质感已经接近于塑料了。

  “可以随意改变形态？”

  “而且威力很大。”余林示意郑凯退让一旁，孱弱的手臂对准了那一滩粘稠的液体。在手指轻微的触动下，两人面前的液体突然间炸裂开来，随后又因为液体之间的互相拉扯重新变为平静。

  “没有声音？！”郑凯耳中只有这些液体激荡的声响，却听不到开枪的任何声音。

  “对，而且伤害范围大概是半径1米的圆。”余林手中的枪械在发射后又软化成了干枯的，如同蚂蟥一样的东西，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淌，最后进入沼泽之中，“缺点是，基本只能使用一次。但可以继续回到这里开始补给。”

  “那如果加上晶石的话？”听到这里，郑凯的思绪也被点燃了，看着那面前如同小溪一样的绿色河流，还有那仅仅10毫升便能有如此威力的枪械，“……我们是可以重新夺回沿江城。”

  “所以重点是，我们之后怎么在野餐区的狂轰滥炸之下活下来，以及如何保护这些东西不被夺取。”

  “那……”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成一片红色，和卢云聊过的冰始觉明白，这是野餐区有着重大事件的消息，所以他瞬间切断了和摄像头的联系，以最快地速度穿好衣服，来到房间之中，看着地板托着他上升。

  但是地板，并没有上升。

  墙壁突然间展开，一个屏幕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而在屏幕上，他仅仅在纪录片里看到的庞大蘑菇云。

  正在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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