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看在眼里，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一些，也便不再去纠结那个问题。

  只是，有没有信那小厮的说辞，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看这样子，即便是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看出些什么，也不会跟旁人耳语就是了。

  天刚亮一些，江母就差人将老郎中送了回去，并派福伯去接了那小厮的家人去郊外的庄子上。

  江父还要上衙，要是想在陛下和同僚那里留下个好名声，即便是女儿病了，也不好随意请假。

  只是看着妻子疲惫的身影和眼下淡淡的乌青，他只能在依依不舍的看过几眼，狠下心去回房换上官服，只是行至院门，他还是转身盯着江母略微垂下的头颅看了一会，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江慧的这一场病，病了许久，直接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才完全退烧，染了风寒后吃东西也是索然无味的，江母吩咐小厨房做了各式各样京都流行的小孩子吃食，但女儿却只吃得下小半碗的白粥。

  看着原本还有些肉嘟嘟可爱富有活力的小脸，如今肉眼可见的逐渐消瘦，失去了原本圆润喜人的形状，江父江母的眉头也一天比一天深。

  就这样浑浑噩噩咳嗽了大半个月，才开始有所好转。

  江母又套了马车去了老郎中的诊所，确定女儿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病根，这才放下心中大石。

  痊愈的那一天，江慧的胃口极好，难得有力气在暖烘烘的车厢里用她温暖后变得红润光泽的小脸对着江母一通撒娇，在京都的大街上买了许多吃食。

  小脸很快就被买来吃食塞的鼓鼓囊囊，躲在只有母亲的马车里难得放下官家女子的矜持和礼仪，放肆的将小肚子塞的圆圆鼓鼓，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江慧也是后来才知道，就在自己病重还在昏睡的第二晚，江父下衙回来后，就径直去了自己的院子，只着一件薄薄的单衣，直接在腊月寒冬的大雪中站了两个时辰。

  江母本来就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女儿，一整天过去都在女儿的房间里，听见那边院子传来的消息，当即眼中平息后愤怒的火光又重新燃起来，只是期间带着淡淡的愁绪和疲惫。

  她不知道，这人下衙不去处理公文或是来看看女儿，又在自己的院子里发什么疯，莫不是还要自己这时候多照顾一个人？

  只是行至院门，那单薄的身影意外挺拔站立，眼中溢出来的爱意看着江母的那一刻，她那刚燃起的怒气意外在大雪纷飞的时候灭个彻底。

  小人们见状都识趣的低着头，离着众人稍远了一些，只江母看的清楚，那表露爱的眼神中，还夹杂着对妻子的愧疚和对女儿的歉意。

  在雪花飘落空中的缝隙中，江母知道，眼前的男人又成长了一些。

  心中暗自窃喜的同时，嘴上不忘恶狠狠的说道：“吹一会儿也好，免得你头脑发热又带着女儿大雪天去吹冷风！”随即转身便离去回到女儿的小院。

  她知道，他心中有愧疚，若是能够让他这样的愧疚疏散几分，那这一场也没什么了。

  她也不是个轻易就被蒙骗的人，很容易就能看见那薄薄的单衣里面，穿着厚厚保暖的衣服，让他原本身子挺拔的身躯如今变得有些臃肿。

  站一会儿，并不会那么容易让这个刚经历科举几年，身体还康健的人染上风寒。

  但这样的寒风不间断的吹着，即便是有个好身体，加之抵御风寒的衣物，就这样单纯的站着，身上还是免不得有些寒意。

  江母还是细致的观察到，那臃肿的裤腿外面一层，已经开始浸了雪水进去变得湿凉，虽说只是小小的一块，但免不得随着积雪越来越厚，那湿凉开始不断扩散。

  她还是有些不忍心的吩咐道：“去煎一副驱寒药吧，等老爷回屋后端给他。”

  ……

  白母努力从过去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小时候的她总觉得，京都的雪很美。

  那雪压枝头的梅花、孩童堆着可爱的雪人，院子里围炉煮茶的意境……美的是人，是景，是情。

  而雪花是这一切美感的中介。

  只是见过大雪封路滞留在外的人冻死街头，见过被积雪压塌的房屋……

  并州的雪也很大，大到每天都有扫不完的积雪，大到好不容易砍回家的柴火被雪浸湿……

  她觉得，这雪有些无情了！

  只是今后的雪如何，经历过天上与地下两层雪景的她，都能淡然处之。

  那暖阁很好，这样的造价很贵，若是挨江母一顿说，也实属正常。

  毕竟如今的他们，已经不是那个在京都的金银圈子里，哪怕是有三个地方的济世堂作为资本，其中又有多少，是江父真的能够掌控其中的呢？

  这些，他们一家人就不得而知了！

  “打！给我狠狠的打！”一声尖锐的声音传入游廊众人的耳中。

  白青云挽着白母的手指稍稍用了点力，耳朵耸动了一下，随后抬起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说完还特意看了一眼江父，只见他面色如常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先于江父一步有所反应的是福伯，原本介绍完园中四季花圃景色和老爷巧思的他嘴角都是上扬的，但却听见远处的声音还是很快就沉下脸来。

  只是声音还保持着浅笑对着白青云说道：“小小姐，家里刚买了一些下人，还有些不懂事，这是正在教他们做事呢！”

  “那场面也不好看，小小姐还小，还是不要去的好。院子里的席面已经摆好了，咱们还是快点过去吧，晚了那牛乳做的菜就凉了。”

  福伯说话时是笑着的，干枯苍老的脸上褶子都挤在一起，笑起来的时候带着脸上的沟壑都深了许多，真是邻家慈祥老爷爷的模样。

  可那笑容上面，深浅不一的褶皱还是没有能够遮挡那不达眼底的就笑意，里面潜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怒气。

  白母被白青云轻轻捏了一下，这样的举动虽然弄得一头雾水，但心中还是顺着话对着福伯轻声说道：“要不还是去看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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