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得这张脸的主人，是他昨天审判的那个异端。

  他以为自己被那个异端诅咒了，于是向“母神”祈祷，祈求神力的净化。

  然而，以往近乎无所不能的“神力”，在此刻就像是更强的诅咒一样冲刷着他的身体。

  他所看到的美好世界开始崩塌、闪烁，肮脏的血肉和骨骼充斥他的视线和感官。

  高大的建筑是血肉堆砌的高塔，上面蠕动着眼球和内脏，甚至能看见一个镶在墙壁上的人！

  两个矮小的侏儒背靠背，顶起一个骨骼拼组成的圆盘——这是他吃饭用的桌子。

  他很喜欢材质柔滑的窗帘，很明显能看见熟悉的感觉，他经常触摸。

  他呆愣、恐惧、躲避着蠕动的“家具”和“地面”。

  想要捂住自己的双眼，结束这场恐怖的“噩梦”，却只看见如同枯骨一样的手掌，以及里面不停流动的细小蠕虫。

  他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看见一个没有皮肤的怪物，满身的血肉和身下的轮椅长在一起，一只巨大的蠕虫缠绕在它蠕动的内脏中。

  “迪安，你还好吗？”

  多么熟悉的话语，但在此刻就像是最黑暗的诅咒！

  掀翻家具，冲出窗外，站在阳台上，他下意识渴望温暖的阳光，渴望微风吹散他满身的血腥味。

  他只是被一个强大的异端拉入一个恐怖的幻境，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只要他想要醒来，他就能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鲜花，没有绿地，没有茂密的森林。

  没有繁荣的文明，没有温暖的阳光与干净的天空。

  畸形的信徒们行走在街道上，身后或多或少都跟着或扭曲或正常的奴隶和仆从。

  一些更加畸形庞大的信徒会随意扯过那些奴隶，丢进自己的口器中搅碎吞掉。

  时不时也会有奴隶突然趴在地上干呕，皮肤鼓起溃烂，骨刺穿透脓包。

  它的主人会在这时停下来祈祷，祈祷“母神”的“神力”。

  半空中飘散出鲜明的“红雾”，飘洒着落在奴隶身上，那些脓包立马开始消融，畸形的身躯逐渐趋于正常。

  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所谓的“红雾”，实际上就是细小的蠕虫，在空气中游动，钻入奴隶的身体，繁衍生息。

  凡人在这一刻有了力量，变得强大，浑噩的精神也在这一刻清明。

  仇恨让他再次失去理智，挥动着畸形的手臂砸向他的主人。

  肉眼可见的，血肉变得干瘪，骨骼僵硬发脆，信徒从一堆腐烂的灰烬中取出一颗散发着微微红光的晶石，满意的离开。

  蠕动的墙壁隆起数根触须，蔓延着伸向那一团灰烬。

  随着触须越来越长，居然就这样形成了一个人形的躯体，伸出双手。

  尖叫、哀嚎、疯狂、扭曲，一切的一切冲击着他的灵魂，在他抬头看向天空的那一刻，彻底崩塌。

  “太阳”，是一个巨大的发光的球体。

  天上那颗猩红的“眼球”也是。

  他呆呆地看着天空，迈着蹒跚的步伐，翻过围栏，就这样从高塔上落下。

  数千米的距离，在这时显得是这般的漫长。

  并非是对死亡的恐惧，这个肮脏的世界，他一刻也不想停留。

  瞬间，他在地上摔得粉碎，却没有如愿离开这个世界。

  他的力量过于强大，如此严重的伤势都在缓缓愈合。

  他清晰地看见，清晰地听到，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满地的血肉吞噬。

  一个信徒走上前，拿走了他的头颅，于是越来越多的信徒将遍地残肢分食。

  那个信徒带着他的头颅穿过血肉凝聚成的山峰，钻入被血水侵蚀出的大地。

  在洞穴尽头，蠕动的血肉停止蔓延，一股泥土的清新气息取代了刺鼻的腥臭。

  这里或许是这世界最后的净土。

  在洞穴最深处，一台庞大的机器散落在这里，明显是被什么东西破坏，洞穿了中枢。

  本该存放燃料的地方堆满了尸体，并没有在“母神”的“赐福”下重新焕发“生机”，反而腐烂发臭蛆虫蠕动。

  但在这一瞬，他只感觉到——这真是一个干净的地方。

  当那个信徒将他扔进尸堆里时，他立马开始啃食那些尸体，妄图以此清洗自己的灵魂。

  这当然是徒劳的，机械的“神性”已经被消磨殆尽，已经无法承担这“神使”级别的“污染”。

  于是“旺盛”的“生机”开始扩散，在腐烂之中蠕动生长。

  “最后的净土”因此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亵渎神明的怪物。

  【亵神者·腐烂机械·塔罗迪安（半神·六阶）】

  “我一直在寻找合作者，不要求拥有强大的力量，只希望能减‘方舟’抵达的速度就好。”

  “方舟是什么？”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战舰，一种可以在空间中快速穿梭的战舰，”

  “它不仅会带来‘邪神’的眷属和信徒，其最致命的还要是那巨量的恐怖污染，”

  “它降落的地方会在瞬间达到‘神国’级别的污染浓度，五阶及以下都会在瞬间被转化为信徒，”

  “那将是一场末日之灾。”

  “那我该怎么做？”

  “找到然后杀死那些‘伪神眷属’，哦，他们应该自称‘伪神眷族’，”

  “那个‘邪神’掌握着‘生命’的权柄，与祂有关的一切都无法绕开鲜活的血肉，”

  “只要能阻止仪式的进行，‘方舟’就无法”继续锁定你的世界，至少能拖延一些时间，多一些发展的机会……”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

  陆北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以他的见识和眼力，其实也看不出任何问题，但这家伙的出现还是有些可疑。

  “凭什么？”

  塔罗迪安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些舞蹈的“腐烂信徒”身上。

  “当我再次重见天日之时，我看见了祂的‘神国’，”

  “黑暗、扭曲、充满让人发疯的生命力，”

  “只是刹那间，我就意识到——摧毁它，将是我此生唯一的夙愿！”

  “那些腐烂的残躯在发抖，他们都是这台机械的制造者，”

  “为了挽救那个堕入深渊的世界，他们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法赋予了这台机械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

  “那个‘邪神’因为恐惧疯狂追逐我，要将我抹除，”

  “为了活下去，我与一个文明达成合作，”

  “以那个文明的底蕴，甚至能做到将祂抵挡在世界之外！”

  “虽然我们依然失败了，但在他们与‘邪神’同归于尽的那一刻，我好像看见了那些工匠，”

  “极致的疯狂，哪怕死亡也不愿屈服，”

  “在那一瞬，我终于知道‘邪神’恐惧的理由，也就是机械上力量的名字，”

  “祂叫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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