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没想到自己还能再醒过来，更没想到醒过来时面前站着的是冯言彰。

  冯大帅不声不响的注视着他，许白醒过来时浑身发抖，连腰际的酸疼都忘了，只是硬撑着坐起来想离这尊煞神远一些。

  “你跑什么？”

  冯言彰看着弱小的猎物躲避，倒是没有步步紧逼，但只要是被那瞳孔盯着，许白就下意识的恐惧。

  他颤着嗓音，小心翼翼的，“……大帅。”

  “嗯。”冯言彰答应，他伸手过来，许白不知道要做什么，下意识的想躲，又被冯言彰绷紧的脸吓的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退烧了。”

  戏子的脸和嘴唇又恢复了淡淡粉白，冯大帅后知后觉的认识到：他来时或许不是涂了胭脂，只是病了。

  “从今往后，你就留在这里。”

  冯言彰向来都是霸道的，说完这句，又想起来许白曾经穿着睡裙跑过，“是王平把你送来的，小春也在我这里，要是你不听话，我就先把他们都杀了——这次可不会横空杀出来个方嘉许救你。”

  “还有你的舌头。”冯大帅凑过来，他似乎格外迷恋细腻肌肤碰上指腹的感觉，硬是把指头抵开嘴唇塞进许白嘴里，从舌尖抵到舌根，冷笑，“若是再咬，我就干脆找人割了它，反正做我的太太，又不用唱戏，根本用不着这个。”

  许白吓坏了，他瞪着眼睛，呆呆愣愣，连发出干呕都是无意识的。

  “只要你乖乖的。”冯言彰又缓和语气，哄，“那想要什么都行。”

  许白彻底成了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每天只能“啾啾”叫着取悦主人。

  刚开始那几天他连房间都不能出，每天除了吃饭就只能悠悠的唱几句打发时间。

  “哎。那位又开始唱了。”

  王强是新来不久的兵，他家里头老人喜欢听戏，弄的他也懂一些，就跟着打听，“唱戏的是谁？大帅府里还有这号人物呢？”

  “有啊。”身边这一位压低声音，“这是北淮前一阵子的名角儿，听说是自愿来的。大帅喜欢的很，连门都不让出！”

  “他叫什么？”王强鬼使神差的问。

  “叫云笙。”回应他的这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太多，赶紧往回拉，“我可跟你说，那是大帅的人，咱们不仅不能看，连想都不能想，否则会吃枪子儿的！”

  王强应一声，站直身体。

  耳朵却不由自主的去听那婉转的戏腔。

  幽怨无奈，这人分明是心里苦极了。

  又过了几天，冯言彰看他实在是愁眉不展，小脸更尖，即将枯萎的花儿似的，才肯放人出来晒晒太阳。

  小春被安排着又陪在许白身边，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待着好些。小春看着许白尖尖的脸，连叹气都没敢，使尽浑身解数的哄他，“笙哥儿，咱们去晒太阳吧，外头阳光特别好，我给你搬出躺椅来。”

  王强就是在那天见到了传说中的云笙。

  他值班，看见小春一个人往外搬躺椅就搭了把手，小春说着谢谢，就招呼屋里的人，“笙哥儿，快来！”

  身量纤瘦的少年人慢悠悠的走出来，他迎着阳光，手里抱着小毯子，发丝被染上点儿金色，那张脸就是王强想象中的样子，或者说，比王强想象中的样子还要美。

  大老粗一下就痴了，直愣愣盯着许白看。

  “哎！”

  小春拿身体挡住了男人无礼的视线，斥责他，“你好不礼貌！”

  许白整个人在这里闷的不行，又整夜的被冯言彰折腾，看见军装就下意识的瑟缩。

  “小春。”

  啊，听见他说话了！王强喉结滚动，他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那么孱弱娇气，可偏偏、偏偏还叫人着迷。

  六儿：【你对着炮灰用什么光环？】

  面前这男人已经控制不住，想要摇着尾巴冲上来了。

  许白：【给我们冯大帅制造点波折，毕竟感情这东西就是跌宕起伏才有意思。】

  许白在躺椅上坐下来，小春给他腿上盖好小毯子。王强终于反应过来，涨红脸结结巴巴的道歉，然后才退回自己该待的地方。

  “这人好讨厌！”小春忿忿，转过头来又冲着许白笑了，“笙哥儿，今天的阳光可真不错，还得是大帅府，从前在戏班子的时候……从没这样悠闲过。”

  是啊，从前在戏班子的时候……

  “小春。”许白的声音轻飘飘的，“你为什么要来唱戏呢？”

  小春给自己搬了个小马扎，面朝暖烘烘的阳光，突然听到这个问题恍惚了下，“我其实不喜欢唱戏。”

  她从没跟其他人说过这些，也没人关心她是不是愿意，“我家里穷，我娘接连生了四个女孩，到了第五个才是带把的。老大被卖掉了，老二夭折，就剩下我跟三姐，再后来闹饥荒，饿死了好多村里人。”

  “……三姐把藏起来的半块饼子给了我，自己饿死了。”

  “再后来我娘就带着弟弟偷偷跑了。”小春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我就入了这一行。”

  许白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幸的，可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活泼的小春有这样的过去，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被心里的震惊和难过弄的忍不住掉眼泪。

  小春听到了抽泣的声音。

  是许白哭了。

  要是平常，小春肯定会笑他——哭什么！我一个小姑娘都不哭，你可是男人！就算平常扮的是女人，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小春。”许白抑制不住的哽咽，心里发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别难过……”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小春本来想更洒脱一点儿，但许白的心疼太明显了，明显的让她又胀又酸，突然就想起来那个傻乎乎的、用瘦的不成样子的手偷偷摸摸塞给自己半块饼子的三姐。

  原本她都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样子，现在突然又想来了。

  “别哭！”小春终于出声，装的恶声恶气的，“我是跟着你享福来的！得笑，不能哭！”

  在大帅府，笙哥儿根本不开心，不开心的话是活不了多久的。

  小春就在这时候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带着云笙逃出去。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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