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知道，自己这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长夜漫漫，而他整夜未眠。

  沈若言起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负责给陆璟诊治的太医已经离府，他福大命大，看着伤得很重，实则并不危及性命，倒是幸运。

  陆衍已经在外面恭候，等到沈若言出来的时候，早膳已经摆好了。

  “坐吧，自己家里头，别这么拘谨。”沈若言和颜悦色的坐下，陆衍见她坐好后，这才跟着坐了下来。

  “嗓子怎么样了？”沈若言亲自给他夹了块菜，随口问道。

  许大夫说，陆衍身体里的毒素，已经快要清理完了。

  只要再费心调养，恢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陆衍张着嘴，不断的按照许大夫教的方法，努力的想要往外发出声音，但是只能够听到赫赫的几个气音，而且十分吃力。

  这种声音其实并不好听，就像是老旧的风车，拉着吃力，听着也费力。

  但陆衍的眼睛里面，却有了光芒，期待的看着沈若言——他能够发出声音了！

  沈若言欣喜的笑道：“很好，比以前好多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够恢复正常了。”

  要不了多久，实则沈若言自己也不清楚，到底需要多久。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几年，许大夫在这件事上，从来都没有给个准信。

  所以，她也不敢妄下定论。

  但是听在陆衍的耳朵里，已经很开心了！

  他以前不是没有试过，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小的孩子也曾抱着自己，努力的张着嘴，可是却连哭都没有任何的声响。

  别人耳朵里难听的声音，是他全部的希望！

  陆衍重重的点了下头，他已经能够发出声音了，比起之前什么都没有，这一点已经令他十分知足了。

  在看不到光亮的路上走着，哪怕所有人都在他的身边，也很难让他真正拥有安全感。

  可是一旦这条路的尽头，有光芒出现，哪怕孤身一人，他也有了能够坚持下去的勇气！

  “你父亲那里，去看过了吗？”沈若言慢条斯理的吃着饭，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她这里，显然已经成了摆设。

  上辈子活得太规矩，重活一次之后，她私下里，倒是很不拘小节。

  陆衍点了点头，他放下筷子，拿过自己的小册子，在上面快速的写道：“过来的路上，先去看望了父亲，然后才来了母亲这里。”

  陆长川在学武上的天分已经显露出来，沈若言为他专门寻了一个地方，秘密送了过去学习。

  对外只说师父带着他出门游历，这样等他回来之后，也不会引人怀疑。

  所以如今，也就只有陆衍在府上。

  国子学那边陆长川是不指望了，他将来的路，不在那个里头。但是陆衍不同，陆璟高升，陆衍的路也要开始往前走了。

  “这次侯爷救驾有功，赢得皇上信任。他得到的荣耀越多，对你的将来，就越有利。”自从发现陆衍的心计远超常人之后，沈若言便不再将他当作无知的孩童对待。

  更何况，世家子弟这个年纪，本来也该知事了。

  “最近，你多去你父亲那边探望，别管他对你是什么态度，至少你的言行举行，要让外人挑不出错来。”

  陆衍点头，记下了。

  他知道，母亲与父亲其实已经势同水火，只是父亲看不明白，直到现在，都还蒙蔽在自己营造的美梦之中。

  而母亲想要做的事情，他的直觉告诉他，并不简单。

  但是陆衍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疑，只想跟着母亲继续走下去。

  母亲想要走去哪，他就跟去哪。

  见他乖巧，沈若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不问为什么？你们小孩子，不是都有很多问题吗？”

  她虽然没有生过，但是带过的孩子，却是无穷多。

  寄养在她那的，后来收养的，杂七杂八，倒是各个年纪都见识过。

  但是像陆衍这样的孩子，还是头一回碰到。

  陆衍摇摇头，想了一会，还是在小册子上写道：“衍儿相信母亲不会害我。”

  这是孩子对于母亲，天生的信赖。

  以前陆衍或许还会迟疑，但是现在，反而不会了。

  在他看来，以前的母亲，脑子不太清楚。虽然也爱自己，但是所作所为，有时候却并不能够随心而为。

  所以他小小年纪，在府里如履薄冰。

  谁也不敢信，只能够靠自己。

  但是后来母亲清醒了，展现出了她的魄力与手段——陆衍知道这样不太好，可是，他更喜欢现在的母亲。

  这样的母亲，他才敢放心相信。

  沈若言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孩子，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那个时候，她信了。

  可是换来的，却是血淋淋的教训。

  那么这一次，她还会不会重蹈覆辙呢？

  “真乖。”沈若言笑着道，只不过这笑容，却带了几分深意。

  “你是长宁侯府的世子，不管我做什么，该你的都会是你的。不仅如此，你父亲做的越多，留给你的东西也就越多。你不必觉得内疚或者有心理负担，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欠你的！”

  几岁的孩子，爹不亲，娘护不住。

  天之骄子，却成了人人欺负的哑巴！

  陆衍当初被人下毒谋害，沈若言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去查，因为年过久远，当初的痕迹已经被消除抹净，很难再找到具体的线索。

  但是只要是人，就会留下痕迹。

  她这么久一直都没有放弃追查，既然以前的事情已经找不到证据，那么如果再一次让历史重演呢？

  若是陆衍再次恢复正常，或者又成为人人称道的侯府世子，背后的人，还能够继续坐得住吗？

  狐狸藏得再深，终究也会露出尾巴。

  沈若言看着越发出挑的陆衍，嘴角的笑容慢慢扬起，“多吃点，这些日子你辛苦些，同你父亲那边多走动。对了，国子学是不是快考学了？”

  每年国子学，都会进行考学，用来检验学子们的知识水平。

  陆长川不在，自然不用参加。但是陆衍留在盛京，那么这场考学，避无可避。

  沈若言的眼底带着笑意，深深的看着陆衍：

  “这一次，望你能够名动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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