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沈若言出府了。

  陆老夫人不放心，还派人在后头跟着，以为她要去找陆安康一查究竟。

  后来下人回来禀报，说是沈若言只是带着人给世子采买东西，尤其是笔墨纸砚，都是沈若言在亲自挑选，这才放心。

  陆老夫人觉得，沈若言这是觉得心里对不住儿子，委屈了他，所以才去买些东西给陆衍，以作补偿。

  “夫人，这边请。”

  带路的小二恭敬的低着头，不敢乱看。

  这是一家很寻常的酒楼，在寸土寸金的盛京城里，人流量也不算多，这生意看着并不算兴隆，但地段却十分的便利。

  一楼是食客们吃饭的地方，二楼是雅间，再往上则是住宿的地方，此时才开门没多久，零星走着几个人。

  店小二带着沈若言一行上了楼上的雅间，走到了最里面，然后拉开了最后一间房。

  这间房平日里并不对外开放，只留给老板的的贵客。

  而沈若言，显然在这个行列之内。

  “夫人，人已经带过来了。”沈若言进去的时候，大理寺卿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这间客栈是他们私下里联络的地点，从外面看是雅间，其实雅间里面还有密室，就算真的有人跟着找来了，也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大理寺卿旁边坐着一位妇人，说她是妇人，但其实年纪看起来并不算大。就算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也能够从她的脸上，看到当年的绝色与美丽。

  哪怕是现在，穿着粗布衣服，看着也与普通的妇人不一样。

  沈若言坐了下来，她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发现她十分沉得住气。

  自己从进来，再到大理寺卿同自己说话，她都没有抬起头，甚至都没有动过半分，仿佛是个没有感情的稻草人，静静的坐在那里装人。

  “李夫人，这个称呼，想必已经很久没人唤过你了。”沈若言温和的开口道。

  在她面前坐着的，正是她们寻找已久的李清正的夫人。

  当年李清正被斩首之后，她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到处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这些日子一直乔装打扮，隐没在人群之中，倒是藏得极为隐蔽。

  沈若言的话没有对她起到半分的作用，大理寺卿尴尬的笑了笑，这女人其实很难搞，在大理寺的时候，用刑都是照着最狠的去，但也很难将她的嘴巴给撬开。

  还是后来，他找到了突破口，这才让这女人开始配合。

  “想想你的家人。”大理寺卿沉下声音道。

  他的话音一落，女人就慢慢的抬起头来。她正好对上沈若言看过来的视线，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变得毫无反应起来。

  大理寺卿见状，怕惹怒沈若言，跟着解释道：“微臣查到，当年林家人担心李清正将他们贪污的事情爆出来，所以便用她的家人来威胁，让她做伪证，陷害李清正。”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李清正刚正不阿，为了百姓连命都可以豁出去——林寺怕了！

  李清正的妻子名叫燕婉兰，是松阳县一家商户的女儿。

  她家中重男轻女，虽然与李清正是青梅竹马，但是两人在家里面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燕婉兰还有一个弟弟，比起她，父母对弟弟可谓是百依百顺。而燕婉兰对这个弟弟也是视为己出，将他常常带在身边照看，没有半分怨言。

  林寺当年，便是抓了她的弟弟，用来威胁她们一家。

  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谁知道这么轻易，便成功了。

  沈若言静静的听着大理寺卿讲述，心中觉得实在是太过荒谬。

  谁能想到，一代清官，百姓们宁愿冒死造反都要给他讨个公道的人，竟然会牺牲在这种原因之下？

  真是可笑！

  “你做这些事情，心中可曾有过悔意？”沈若言现在真的很想知道，燕婉兰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听说李清正因为清楚她家中的不公，所以在成婚之后，对她是百般体贴，处处尊重。

  所有人都知道，李大人最为惧内。

  只要是夫人发了话，莫敢不从！

  在百姓的心目中，她们就是神仙眷侣的代表，所以燕婉兰后来站出来指证的时候，对李清正的杀伤力，才会那般大。

  可以说，李清正做到了对燕婉兰好的极致，可是她呢？

  燕婉兰空洞的瞳孔，开始慢慢变得有神起来。不过也只是从一个稻草人，变成了一个会动的人罢了。

  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虽然人活着，可是仿佛已经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如果当初陷害李清正的结果，是林寺对她们的补偿与封口，那么现在的燕婉兰，该是过得十分潇洒才是。

  可是沈若言看起来，并不是这个样子。

  “是我对不起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燕婉兰沙哑的声音慢慢响起。

  许是太久没有这般说过话，她开口的时候甚至有些卡顿，那声音如同老旧的风车，嗬嗬作响。听在人的耳朵里，也仿佛被拉锯着一般，很不舒服。

  “可是我没有办法，如果不那么做，弟弟就会被他们害死……”不知道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为了显得更加无愧于心，燕婉兰的声音变得快了一些：

  “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不，你有办法！”沈若言直直的看着她，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你有办法，只是你不想做！”

  林寺将人绑了，更加说明他做贼心虚。所以，他虽然是威胁人的那一方，可实际上，并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一旦被查出来，他只会罪加一等！

  贪污或许还能够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再加上人命，那么哪怕皇帝将林贵妃宠上天，也没有办法。

  在大盛，杀人偿命！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在这一条上面，都是一视同仁！

  就算林寺真的昏了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可是李清正呢？

  他是清官，但不是没有脑子的冲动蠢官，如果燕婉兰能够如实相告，同他商量，相信以李清正的才智，也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

  大理寺卿查过当年那桩案子——李清正最开始被严刑拷打都没有认罪，可是在得知被夫人举报了之后，竟然产生了动摇……

  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燕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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