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白看着最终还是跟了过来的温裙，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之前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就跟你说我作为白芷时死后的故事吧。”

  白芷自杀后，发现自己的魂魄离开了身体，一路飘摇，最后竟然找到了浮枕流，但是浮枕流看不到她。

  她就这么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五十年，直到有一日他突然往回走，竟然是想要回东清国看她。

  白芷惊喜的同时，有些担忧不安，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想，他应该会难过，但也会放下所有尘缘，修仙之途更为顺遂。

  可她没想到，他得知她死后，竟然性情大变，不仅屠了满城，还堕了邪道。

  白芷默默跟在浮枕流的这些年，也知道想要得道成仙，必须了却尘缘，自负因果。浮枕流一开始四处游历广结善缘，这是他种下了善因，他想要结飞升的善果。

  可他屠了一座城，手上沾满了鲜血，恶大于善，他此前所做的一切善事都会被遮掩，他无法在坦坦荡荡地修仙。

  她在他身边拼命摇头喊着想要阻止他，可他听不到，他的眼睛猩红，整个人像是从地府走出的修罗，那身天蓝色的长袍染上鲜血，沉重而哀伤。

  此后，浮枕流不再想得道成仙，而是想要复活白芷。

  可哪怕是修士，想要复活一个人也不是易事，因为你不知此人是否已经投胎转世，魂魄是否还在。

  浮枕流学会了看星相占卜，用心头血窥视天机，知道白芷的魂魄并没有投胎转世，却不知她在哪里。

  白芷眼睁睁地他找到了复活的禁术，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深渊，却无法阻止他。

  她看到那个温文尔雅善良仗义的蓝衣修士变成了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冷漠修罗，他吸取了无数修士的修为，毫不犹豫地掐断他们的脖子，让他们尸骨无存。

  他的怜悯之心彻底消失不见，哪怕是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孩童，只要看到了他吸人修为的过程，哪怕只是可能看到，他看到了，也会无情地伸手斩杀。

  白芷心底惊骇，不敢认他是她认识的浮枕流，可她看到他走到哪里都会抱着她送他的长琴，总是会仔仔细细地擦拭琴身。

  偶尔，他会独自一人坐下来抚琴，琴声悠远，她听出了里面的思念和悲伤。

  她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迷茫又挣扎。

  她不知道她能做什么，才能阻止他继续丧心病狂。

  就这么过了数百年，突然有一天，他路过一个村子，为了获取一个宝物，他屠杀了整个村子，一个三岁的孩童在母亲拼死保护下才逃了出来。

  他要走的时候，发现了躲在暗室奄奄一息的男童，伸手就要杀了他。

  “不要！”白芷挡在男童面前，明知道不可能阻止他，却还是下意识冲了过去。

  浮枕流看不到她，自然不会住手。

  男童最后的呼吸没了，白芷心中寒凉，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吸力，再次睁眼，她发现自己躺在暗室里，浮枕流已经不在。

  她看到了自己变得幼小的身体，她竟然重生在了那个三岁男童的身体。

  她愣了许久，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活了过来，还是该恐惧从此以后就变成了他。

  他走出了尸横遍野的村子，被一户善良的农家收养。

  十二年后，浮枕流竟然又回来了，他猝不及防碰到了他，或许是或许震惊的神情引起了浮枕流的注意，浮枕流笑着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他低头低声道：“我今年十五岁。”

  浮枕流看着他：“你长得很秀气，如果是个姑娘就好了。”

  他没有说话。

  浮枕流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叹：“已经过去好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便是一身男装，像极了一位秀气的小公子。”

  他心头一跳，以为浮枕流认出了他。

  然而浮枕流却道：“少年，你可愿跟着我修炼？你尘缘已断，天资极佳，很适合修仙。”

  他一怔，缓缓抬头看着他。

  青年依旧是一身蓝衣，抱着长琴，眉目舒朗，笑容温雅，让人如沐春风。

  他的心底却微微发寒。

  尽管十二年未见，但他不信作了数百年恶的浮枕流会再次变得善良。

  可他不敢拒绝他，他怕他对无辜的养父母一家，甚至整个村子下杀手。

  他答应了，从此跟在浮枕流身边，沉默寡言地修炼。

  浮枕流道：“你既然选择成为修士，就要改个名字，以后叫你浮白如何？”

  他没有拒绝，  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从此以后他成了浮白。

  浮白以为，浮枕流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时“采补的炉鼎”，他养着他，只为了关键时刻能够吸收他的修为。

  可几十年过去了，浮枕流不但没有伤害他，反而真的有在用心教他修炼，且会经常跟他提起他和白芷的过往。

  他道：“你有个师娘，可是她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提起过往，他的神情会变得怀念。

  “我很后悔，当初没有留下来陪她。如果我留下来，就算只能陪她百年，她也会寿终正寝，而不是被迫自杀。”

  “不过没事，我会和她再次重逢。”

  他弯唇笑了，眼神隐隐流露出偏执疯狂。

  “我厌恶那些贪得无厌的人类，我帮她报仇了。”

  他看向浮白，笑着问道：“我这些年来，一直为了复活你的师娘而努力，你说我做的对吗？”

  浮白抿了抿唇，低头垂眸，不敢同他对视。

  他没有说话。

  浮枕流看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看着手中的长琴，“有时候我觉得你和她好像，但我又说不上来。”

  正因为浮枕流觉得浮白像白芷，所以才把他留在身边，也一直没有杀他。

  温裙听完这些，瞪大眼睛看着浮白，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就是白芷？”

  她微微蹙眉，“你们早点相认，他也许就停手了，也不会找到我。”

  浮白苦笑摇头：“我不敢和他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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