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乐韵就将她超大的路易威登托特包扔到了玄关的长凳上。她看了看表，时间还早。

　　今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觉得有些饿了。乐韵用吐司机将一片面包烤得焦香，在上面涂上一层花生酱，然后又拧开了一瓶圣培露，放了两片柠檬进去。

　　吃饱之后，胃里舒服了一些。另一件烦心事却在心里浮了起来：

　　一会儿陆胤回家之后，她要和他说些什么。

　　按照惯例，今天，一桥集团会开会，之后，陆胤会在办公室里待到晚上七点半左右才能回来。但是现在，乐韵却有着非常清晰的预感，陆胤今天一定会提早回来。

　　果然，手机屏幕亮了，是陆胤的信息：

　　“我大概十分钟后到家，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没有。”乐韵回复道。

　　“好，一会儿见。”

　　乐韵深呼吸。她要怎么样面对陆胤呢？她在心里演练着各种对白：

　　“陆胤，我知道你爱我，但是，我现在确实没有办法一下子忘记这件事情，不如我们分开几天，让我好好冷静一下？”

　　这也太做作了。乐韵摇头。

　　十分钟，现在却显得格外漫长。一瞬间，她想打电话给别人，任何人都可以。她只想把这可怕的十分钟填满。

　　乐韵紧咬着下唇，眼睛紧紧盯着手机上的时间显示。

　　突然，手机响了。

　　乐韵吓了一跳，车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尽管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还是心怀感激地接了起来：

　　“喂。”她的声音居然在颤抖，这让她自己都非常吃惊。

　　“您好，我这里是圣欣医院，请问是乐韵女士吗？”

　　“是的。”

　　听到来电人是医院，乐韵的心开始缓缓地跳上喉咙。

　　“乐女士您好，我打电话开，是想跟您说一下您今天在我们医院进行的血液样本测试。请问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吧。”乐韵的手不由得紧紧抓住了餐桌的边缘。

　　“乐小姐，您的链球菌培养结果是阴性的，应该可以排出严重的病毒感染。白细胞水平也在正常范围之内。”

　　“太好了，”乐韵送了一口气，但她很快意识到，对方的语气好像并不轻松。

　　既然没什么问题，为什么电话里，对方的语气有些古怪呢？

　　“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问题？”乐韵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电话的那一边咳嗽了一声：

　　“也不能说是什么问题……”对方踌躇着。

　　难道她真的得了什么绝症？

　　“您的血液当中，HCG（即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水平很高。”

　　乐韵的脑子里“轰”地响了一下。

　　她好像已经意识到了，对方即将要宣布什么。果然——

　　“恭喜您，您怀孕了！”

　　后来对方还说了什么，她已经不太记得了。如果把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比作一台摄影机的话，那么，此刻，她感觉有人在她的镜头盖上蒙上了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

　　她的世界完全沉浸在一片黑色当中。她还有呼吸，有部分残存的意识。但却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周遭的一切都出乎意料地安静。

　　怀孕了？

　　不，她摇头，这不可能是真的。

　　尽管，在她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虽然小，但却非常清晰地说：

　　“这并不意外，其实你一直都在怀疑。莫名其妙的恶心、迟到的姨妈、前所未有的疲惫。你已经猜到了，只不过，你不想相信。”

　　“乐小姐？乐小姐？”电话那边连声地呼唤，“乐小姐，你还在听吗？”

　　“是的是的，我在这里。”乐韵缓过神来，“谢谢你特地打电话告诉我。”

　　“不客气，需要帮您预约产科医生吗？因为从您的化验结果上，并不能准备得知道您的怀孕周期。所以我建议您最好尽快到产科就诊。”

　　大门被打开又合上，接着陆胤的声音响了起来：

　　“乐韵，你在家吗？”

　　“谢谢你，护士小姐，我会尽快到产科去预约的。”说完，她匆匆挂上了电话。

　　“嘿。”陆胤低声说，他走到她的身后，俯身温柔地搂住了她，低头吻了吻她的脖子。

　　乐韵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失控的脉搏平静下来。

　　“今天去看医生了？一切都好吗？”陆胤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圣培露，三口就喝掉了一大半。

　　乐韵没有回答，她不敢开口说话。因为，她不确定，自己现在还能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

　　陆胤抿了抿嘴唇，满眼心疼地看着她：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今天医生说什么了吗？我们一起到客厅坐下，慢慢说，好不好？”

　　乐韵还是没有说话。她任由陆胤牵着她的手，来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她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从客厅到离得最近的卫生间的距离，以防随时可能发生的呕吐。

　　陆胤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乐韵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让他停下来。

　　“跟我说说话，好不好？”陆胤恳求着，“我知道，这段时间，对你来说非常煎熬。关于我妈妈写的这封信的。因为早上时间太紧张，我没有来得及完全说清楚。我想让你知道，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来解决这个问题，让你不再难过。”

　　乐韵张了张嘴，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声音。

　　她怀孕了。

　　她和陆胤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有些讽刺地想，不知道她的孩子，会不会是陆胤母亲心目当中理想的孙子。

　　“您在想什么？”陆胤抓着她的双臂，“医生到底说了什么？开药了吗？还是需要更进一步的检查？”

　　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了力气。她强迫自己笑了笑：

　　“医生说我没什么事。”

　　“那就好。”见她开始说话，陆胤长舒了一口气。

　　陆胤接着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

　　怀孕，怀孕，怀孕。

　　这个词在她的脑袋里不停地回荡着。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

　　她多想把这个消息告诉陆胤。但是她心里清楚，现在还不行，她仍然需要一些时间，让自己思考。

　　乐韵伸手，在陆胤的手背上拍了拍，强打起精神说：

　　“我今天有点儿累了，我想去躺一会儿，休息一下。我们以后再聊，可以吗？”

　　说完，在陆胤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一个字之前，她已经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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